龙无泽看到林仙儿眼中闪过的一抹不信任,知道她现在肯定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天牢中的废人。
他沉声道,“你此刻除了选择跟在下合作,再也无人可以帮你。若林姑娘按我说的去做,不仅可以逃出碧云,而且救我之后,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狱卒很快便来,要死要活,你最好想清楚。”
林仙儿沉吟一下,此时自己的确也没其他的退路,且除了眼前这个人,也没有其他人会来帮助自己。
“好,我听你的,你教我怎么做——”林仙儿抬起头,望着对方说道。
天牢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两个狱卒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女人。
不经意的走上前,跟往常一样检查一下鼻息,再一看嘴边的乌血,便以为肯定已经死透了,于是扛起尸体往外走。
到了天牢外,早有丢尸的车子等着。林仙儿被草草装进一个麻袋里,便合着其他尸体一起给扔上车。
接着马车在颠簸中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林仙儿心下有些紧张,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情形,万一对方是把这些尸体抛到深坑或是悬崖底下便糟了。
好在那马夫也很偷懒,只是把麻袋挨个拖下车,然后简单挖了个坑用土浅浅埋了,便算了事。
反正隔一阵子便得做这么一次,也没人查验,能偷懒便偷懒。
听到马车的声音远去,林仙儿只觉得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好在手上没有拴住,于是腾出手来,先打开袋口,一层沙子立刻贯进来,她连忙用手拼命抹开脸上的沙子,接着手一撑,触摸到旁边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又往另一边摸了一下,仍旧是一具装着尸体的麻袋。
她在死人堆里坐了起来,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沙子,样子狼别之极。不过好在沙子堆得不厚,要不凭她之力,若不能很快爬出来,只怕就被闷死在里面了。
环顾四周,只见旁边赫然竟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血红的三个字“死人谷”。
没想到这里竟然便是龙无泽所提到的死人谷。原本是个令人胆颤心惊的抛尸之地,却让林仙儿心下一阵激动。她连忙站起来走进谷中。
走了一段路,眼前景致骤变,地上变得坑坑洼洼,上面脚印凌乱不堪,泥层上面还混杂着许多腐烂的树叶,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被一群铁骑践踏过似的。
更严重的是,这个区域的大批枯树,浑不似之前所见那般僵硬[tǐng]拔,而是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大片。不消说,定是有人曾在此地恶斗一场,从眼前被破坏的程度来推测,这场恶斗,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越往前,地面景象越是可怖,从泥泞的土里翻出许多乌黑的人骨骷髅,手骨,腿骨,零零落落地散得到处都是。不小心踢到一个头盖骨,那黑色物事便滚出老远,上头森森凹陷的眼窝,怨毒地瞪视着天空。
谷里死寂非常,仿佛从尘世隔离出来,俨然成了一个万籁无声的修罗地狱。除了林仙儿踏步声响,其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
过得一阵,地上竟出现了拖行的痕迹,一条很长的痕迹诡异地往前延伸,一直伸到不远处一道幽深的口子里。那口子开在一面黑色石壁下方,像是前方山体张开的一只黑色大眼,冷冷地驻在那里。
林仙儿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黑洞,虽然她胆子很大,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仍有些发怵。
这洞里不会住着什么妖鬼或是野兽吧?
人一靠近,里面便涌出一股极其森冷的寒气,这比冬日寒风吹在身上,更要难受百倍,宛若刀锋剔骨一般。寒气里还夹着一股腐烂的怪异味道,令林仙儿眉头紧皱。
这附近有很多尸骨,看起来年代应是有些久远了,尤其是在这洞口处,尸骨更多。能拥有如此数量庞大的尸骨,料想应当是古久以前有大批人在此殉葬才对……
林仙儿将手触到那口子处冰冷潮湿的岩壁,顿了顿,心下觉得应该便是龙无泽所说的洞。
闻着口子里面散逸出来的气味,她有些头痛,揉着眉心,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在这里面。
接着,她把心一横,就着微弱的光线,开始着手慢慢地往洞里面走。脚下是冰冷的黑泥,四周感觉湿漉漉的,潮湿非常,身下黑泥渐向倾斜,她只得稳住身子,尽量使自己不要滚下去。
这般摸索了没多远,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漆黑。
林仙儿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走,手往墙上一扶,结果手心被一个东西刺了一下,缩回手一看,才发现那是泥土里掩藏着的一根断掉的骨刺。骨刺发黑,或许淬过毒药,幸好没刺破皮,不然兴许就要中毒了。
“武神——”林仙儿按照龙无泽的吩咐朝着黑幽幽的洞内喊道。
这声低唤非常空洞,声音在洞内传开,发出重重的回响。过了许久,却没有答复。
“武神——”林仙儿硬着头皮又叫了一次。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恐怖过,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竟像是幽魂在地狱中飘荡时发出的声音。
该不会武神已经不在世间了吧?一个想法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不过一算,龙无泽在天牢中已经被囚了七年,这么多年中,武神说不定也遭遇不测也有可能。
林仙儿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便打算转回头出洞,至于之后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刻,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喘气声。
即使林仙儿胆子再大,听到这声喘气声,也忍不住猛地哆嗦了一下。
她迅速的回转身,望向洞内,只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她有些慌乱,不能确定刚才那声音是来自人或是野兽。
“是你吗?武神?”林仙儿再次问道。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是龙无泽让我来找你的——”她有些失望的喊道。
“皇上?皇上他还活着?”洞内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中带着兴奋。
林仙儿有些迷惑,龙无泽竟会是皇上?可若是皇上怎么又会被锁在天牢中?
“龙无泽在天牢中,希望您能出山救他。”林仙儿说道。
洞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再次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这身子已经废了,只能在这洞中等死。”
林仙儿的心渐渐的沉下去。其实看到此人的处境,并非龙无泽所说的“死人谷”谷主的派头,更像是被困在“死人谷”中的活死人,她心底已经有些疑惑。但她仍抱着一线希望,只是,如今对方的回答让她彻底失去了这最后一丝希望。
“那——谷主,我便不打扰了。”说完,她再次转身打算离去。
“等一下——”武神意外的叫住她。
“我谷中近百人被屠当日,仅有一义子和我侥幸存活下来,他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救皇上事关重大,能不能成功,便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了。”
不等林仙儿答话,对方又自顾自的说道,“你到白丘去找一个叫梁平的人,他会带你去见我的徒弟。”
说完之后,洞里的人便似睡着一般,任凭林仙儿再说什么,也不再应答。
林仙儿只得走出黑漆漆的山洞,接着又沿着恐怖的山路走到出口处。
这里有一条大路一条小路通向外面,大路虽然看起来平坦一些,但林仙儿怕遇上官府的人,所以只敢选择小路走。
只是小路内树木重重,看不出要走多远才能走到外面的大道上面。
林仙儿觉得腹内饥饿难当,而且嗓子眼也干得似要着火,但眼看前无村后无人,只得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路边突然有一个小小的水沟,也不大,看起来就像是被大石砸出来似的。里面有些污水,估计是下雨后积起来的。
林仙儿实在忍不住,蹲了下来,然后用手从水色里舀起一捧不太干净的水,然后一饮而尽。
水里带着些泥巴与其他不名成份混杂后的腥味,但是对她来说,这可是救命之水。
她又接着用手舀起几捧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肚子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至少没像刚才那么心慌无力了。
她朝水中望了一眼,不太干净的水面上,印出一个披头散发,看起来像女鬼一样的人影。
她无奈的苦笑一下。这个样子走出去,只怕马上便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到时万一有人过来查问,那不又露馅了。只怕结果是又被送到天牢中,再次被灌毒药。只怕下一次便没这么好运了。
她就着污水将脸上的沙子洗去,接着又将凌乱的头发简单的用手挽起来,在头顶处梳了一个发髻,看起来就像一个小道姑。整个人顿时精神多了。
她又往水中看了一眼,突然,水中不再是一个人影,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她身后,此时正注视着她。
“糟了——”林仙儿心下大惊,脸色顿时变了。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若此时对她动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这人站在她身后,她眼前是一片污水,往前跑也不容易,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心想这次可死定了!!
“转过来。”对方冷冷的命令道。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林仙儿有些诧异。暗理说在碧云,除了天牢中的龙无泽之外,自己再不认识其他人。
她缓缓的转过头,眼前印入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对方个子高大,手中持着一柄发着寒光的利剑。
林仙儿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不知道此人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你为何来此?”对方问道。
这声音再次让林仙儿觉得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我来找人。”她答道。
“这里是世人避而不及的‘死人谷’之地,来这里的是死人,莫非你到这里来寻死人?”对方冷笑一声说道。
林仙儿在对方说话之时,正在研究对方。
对方说死人谷是世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而车夫也只敢把尸体扔在谷外,而这个人却在死人谷附近出现,说明必是和死人谷有些瓜葛。
此人出现在小路上,而非大路上,且戴着面具,说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甚至可能是被官府通缉的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人或许不会动手杀了她。
“我来求见谷主武神。”林仙儿把心一横,决定赌一把。于是如实答道。
男子的笑声瞬时停下来。
“你找武神做什么?”他追问道。语气中透着严厉。
“有人说是武神的朋友,让我来找武神帮忙。”
“什么人?”
“一个在天牢中的人。”
男子这次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透过面具注视着她,似乎在考虑她所说的是真是假。
林仙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过了一会,男子忽然一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怎么是你?”林仙儿惊呼起来。
墨离脸上带着一丝僵硬的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是我,你很意外?”
“当然,这里是碧云,你是怎么来的?”能在这么遥远的地方突然遇上一个熟人,林仙儿的心下当然又是激动又是高兴。
“我本来就是这里出生的。去朝已不过奉命而已。”墨离淡淡的答道。
“你呢?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疑惑的问。
“说来话长,有空我再告诉你。”林仙儿吐了吐舌头说道。
“你知道九王爷现在如何吗?”她仰起头紧张的问道。
“他被宣统帝囚于王府内不得出府。”
“宣统帝?”
“就是三王爷。”
“哦——”林仙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到九王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你刚才说来找武神去救人,你想救什么人?”墨离问道。
林仙儿望了他一眼,直觉加上目前所处的环境,让她没多少选择。
“是天牢中遇到的龙无泽。”
“皇上——!”墨离惊呼道。
林仙儿点了点头。
“可义父他——“墨离一时说露了嘴,立刻停下来。
林仙儿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果然没有看错,墨离是可以帮自己的人,而且正是武神让自己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