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兰看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从小汽车上走下来,然后一个人走过来打听她们姐妹俩,她很胆怯,不知道这些城里人要干什么,转头看向妹妹,却看到妹妹依然满脸呆滞地坐在地上。
杜二康终于走了过来,挡在女人的面前,“你们是谁?找她们干什么?”
丁驿快步走上前,他已经见过照片,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大姐夫,对他挡在面前的动作大为赞赏。他直接道:“请问周家是不是曾经丢失了一个男孩,大概是十六年前?”
杜二康点点头,“是的。”
丁驿道:“我就是,我就是那个被人拐走的男孩。”
周红兰一把推开男人,“你,你是小石头?”
丁驿笑道:“大姐,是我!”
村民一听是认亲的,刚才的疏离、戒备与敬畏早已经忘记了,一呼啦都围了上来,有热心的人帮周杜兰捡起拐杖,把浑浑噩噩的她扶到了丁驿的面前,她已经更迷糊了,刚刚遭遇破产的打击,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弟弟,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用了。
周红兰上前拉着丁驿的衣袖,仔细打量着丁驿的脸庞,丁驿微笑着任她观看。
周红兰颤抖着嗓子,问道,“你的后背……”
“后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像一朵花。”丁驿接口道,说着他转过身,撩起衣服。
围着的村民都看向丁驿的后背,“哇!果然有胎记,是红色的。”“像,是像一朵花!”“真是杜家的弟弟,俺听她说过,她弟身上有胎记的。”……
周红兰粗糙的手轻轻摸在胎记上,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你,你,真的是俺弟?”
丁驿放下衣服,转过身,“是的,我就是您的弟弟。上个月不是有人来抽血吗,其实是州警察厅来核实咱们是否有亲缘关系,验血的结果证明您和周杜兰就是我姐。”
围观的村民都“哦”了一声,竟然是州警察厅来人核实的,还验血了,高科技呢。县警察局已经是高不可攀的衙门,现在周红兰的弟弟竟然是州警察厅帮着找人,太厉害了!
周红兰一下抱住了丁驿,放声大哭,“弟,你可回来了!可是爸妈都死了,看不到你了!”
丁驿红着眼睛,紧紧地抱着大姐,“大姐,没事,你和二姐不是还在吗?”
周杜兰终于回过神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看了看丁驿,“你,真的是小石头?”
“是的,二姐!”云橙过来扶着周杜兰,说道。
“你是?”周杜兰看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过来扶着她,心里有些拘束,自己身上太脏了,整天和一群鸡打交道,大姐都嫌臭。
“我是丁……,我是你弟弟的,对象。”云橙道。
周杜兰终于明白眼前是真的,丢了十几年的弟弟回来了,还有出息了,坐着高档的轿车,带着天仙一般的女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紧紧地抓住云橙的手,“好!好!他回来的好,他一定要帮俺们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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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未看丁驿在和亲人相认,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村长。杜村长五十多岁,看着离未找他,有些拘束。
离未递上一根烟,帮杜村长点上火,“大叔,我是,周红兰弟弟的朋友。”
“好,好,回来就好啊。”杜村长抽着烟,嘴里却尝不出滋味,自己兜里的两块钱一包的劣质烟怎么也不好意思掏出来。
“大叔,和您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说,你说。”
“这样,您看,周家姐妹也承蒙你们村子照顾,她们的弟弟也回来了,今晚上干脆村子里杀猪宰羊庆贺一下吧,这钱由我们出,人手麻烦您来组织一下。”
“中!是该好好乐呵一下,这可是大喜事!”村长一拍大腿道,“还提什么钱,提钱不是打我们脸吗?庄户人,一头猪,一头羊算什么?”
“哈哈,大叔就是爽快!行,这个听您的安排!”离未知道农村人也有淳朴热情的一面,这件事上要是坚持出钱,反而让杜村长觉得疏离。
听到城里来的这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竟然说听自己安排,杜村长的腰杆一下挺直了,他拍怕离未的肩膀,像拍自家的子侄,“小伙子,放心吧,就等着吃肉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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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村长开始吆喝男人去捉猪、逮羊,妇女去杀鸡和清洗蔬菜。
寒冬腊月,蔬菜主要就是白菜和菠菜了,有两家种了大棚芹菜,也爽快地提出尽快去拔。周红兰看大家忙活,也提出跟着一起去,但是被妇女们阻止了,她只好对男人说道:“去,带人先去把咱家的猪都杀了。”
周红兰养了三口猪,眼看就要出栏了,膘肥体壮,正是吃肉的好时候。
杜村长劝道:“杜家的,捉你们一头吧,咱们村人也不多,一头就够今晚吃的了。”
周红兰过日子仔细,觉得村长的话在理,正要答应,周杜兰在一旁却说道:“那就杀两头吧。今晚吃一头,另一头给一家一户分了。”
妹妹开口了,周红兰只好点头道:“那就杀两头吧,俺弟回来了,大家也跟着喜庆喜庆。”
杜二康见定了主意,就带人去捉猪了。
杜村长又说道:“杜兰,你看你这些鸡也都死了,不如今晚就吃这些鸡得了?”
周杜兰点点头,“吃完杀一些,剩下的也都分了吧,留着也只能埋了。”
没人会在意这些事毒死的鸡,山沟里没多少产出,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小孩子听到有猪肉吃,还有鸡分,都欢呼起来,大人们干活也多了一份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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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未的人在打谷场上支起了一顶帐篷,丁驿带着大姐、二姐和云橙、章柳在帐篷里说话。周红兰先是说了丁驿离家出走之后的事情,说道周杜兰腿断的事情,周红兰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周杜兰依然没有落泪,反而平淡地说道,“大姐,不用哭了,现在咱弟回来了,他肯定会给俺、给咱爹娘报仇的。”
丁驿道:“方赖狗那几个人,不过一群野狗一样的东西,收拾他们很简单,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丁驿也讲了被爷爷奶奶收养之后的事情,章柳在一旁帮着补充。
周红兰姐妹唏嘘不已,“幸亏有好心人收养了你,以后有机会俺得当面谢谢人家!”
“是一家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丁驿笑道,“爷爷奶奶要跟着来的,我考虑他们岁数大了,一路颠簸太劳累,就没让跟着来。”
周红兰说道:“是啊,本来就该俺们去看望才对,那能让老人家进这山沟沟里。”
丁驿看看周杜兰,笑道:“二姐,你也别灰心,你的腿应该能治好的。”
“这,真的?”周杜兰有些将信将疑。
“丁驿会一点医术,大城市的医院医疗技术也发达,二姐的腿肯定不是问题。”云橙道。
周红兰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二妹腿残疾,是周红兰的心病,在农村腿坏了就干不了重活,找对象也只能找一些同样身体不健全的人,二妹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心气又高的人,肯定会觉得窝囊的,现在好了,弟弟回来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周红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小弟,你之前的名字叫周岩枫,‘岩石’的‘岩’,‘枫叶’的‘枫’,要不要改回来?”
丁驿摇摇头,“我想过这个问题,名字就不改了,还是叫‘丁驿’,以后生了孩子,有一个姓‘周’好了。”
周红兰知道无法左右弟弟的想法,只好点点头,至少周家的香火能延续了,父母九泉之下应该能瞑目了。
想到这,她也不再提改姓的事情,而是拍了拍身边的一摞新衣服,“你回来就好嘛,干嘛还乱这些钱。庄户人,有衣服穿就行了,哪用这么好的衣服。”
这些都是云橙根据离未提供的身高体重,提前给周红兰姐妹和杜二康买的衣服。
云橙笑道:“也没准备什么,都是平时可以穿的衣服。也不知道大姐二姐的具体三围,我就看着买的。”
其实云橙很细心,除了买了一些漂亮的家常服,还分别买了几间耐磨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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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驿他们在帐篷里话家常,外面已经忙的热火朝天。在村长的指挥下,外面忙而不乱,让离未大开眼界,他对周天海赞道:“这农村,也有人物啊!你看这人物分派的,效率很高,还分得得体。”
周天海笑道:“你一直在大城市生活,不知道农村的事。我姥爷曾经当过村长,我见过不少这种场面,这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做法。一个村总有那么几个主事的人,别看他们不懂什么运筹学,什么优化流程,但是操办个宴席,安排人手,控制节奏,绝对游刃有余。”
离未和周天海带来的几个人都是退役的特种兵,他们帮着村民杀猪宰羊,身手干净利索,让村里的两家屠户都大开眼界。
人多力量大,两个小时后,打谷场上已经搭起了棚子,棚里摆上了二十多张桌子,村里男女老少都聚了过来。城里来的几个人被推到了上席,和村长和村里的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杜二康坐在一起。周红兰姐妹却死活不上桌,去了妇女的那桌,最后和村长的老婆做在一起。
杜村长先代表村里恭喜丁驿认祖归宗,丁驿也站起来感谢村里对大姐和二姐的照顾,以及今晚的盛情款待。
离未他们带来的餐车成了今晚的亮点,餐车炒的菜、烤的肉串,成了今晚酒宴的亮点。餐车的菜刚上桌,几乎分分钟就光盘,烤肉串更是孩子们的最爱。
这次晚宴一直到午夜才罢了,很多男人都喝醉了,女人成了最后收拾的主力。周红兰跟着帮忙,桌椅碗筷都是各家凑的,自然是各家带回,棚子留着明天男人们醒酒了再拆。
周红兰还跟着叮嘱,让各家明天早来,分猪肉、死鸡和白酒。
离未已经给留守在县城的人打电话,让第二天一早送一批烟酒和肉过来,带来的白酒今晚都喝光了,明天丁驿祭祖要用烟酒和三牲。离未叮嘱要多买一些,届时也给村民分点白酒和烟。
大棚很快就空荡荡的了,村民也大多散了去,周红兰对丁驿道:“小弟,你们晚上怎么住?”
“我们都带了帐篷,就在这打谷场上住了。”丁驿道。
“那行,家里又脏又乱,你们去了也睡不着。”周红兰笑道,“天不早了,你们早点睡吧,明天上午还要祭祖。”
周杜兰依然记挂着报仇的事情,她低声问道,“小弟,你打算怎么报仇?”
丁驿笑道:“二姐,你尽管放宽心,方家那几个人,不过是猪狗一样的东西,收拾他们很容易,也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周红兰连拖带拽将二妹拉走了,“走吧,今晚跟我回家住,别住你那鸡棚了。”
周杜兰还想挣扎,结果大姐低声道:“今晚回家也别睡了,我烧一大锅水,你好好洗个澡,把你这身鸡屎味洗干净了,里里外外换上小弟给买的衣服,明天好跟着小弟回去祭祖。”
周杜兰嘴硬道:“俺们女人又不用上去烧香磕头。”
但是她还是跟着大姐走了,自己确实该好好洗个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