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燕巢幕上 3
作者:乂心心      更新:2019-08-06 00:24      字数:4228

出乎意料,官府的审批半个月就批下来了,狄家姑侄欢欢喜喜把医馆张罗起来,彩云本想着就依照西河镇的时候,把狄家善堂的名号搬过来,可这京城有丁家的人在,太过张扬把孙家那群冤家引来得不偿失。

狄青提议以狄父的名义,“鸿安”二字虽好,想到那日客栈听到的言语,皇上病重,那什么王爷失踪,也不晓得丁家在京中势力几成,还是低调些,倘若遇上了认识狄父的人,怕是离不得纷争。

“汉臣,要不还是另选名号,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我虽无仇家,却也需提防小人,若是丁家的找到这里,这名字太过显眼。”可这京城医馆太多了,杏林那些字号差不多都齐全了。

狄青明白姑姑的顾虑,父亲的名号是好,可把孙清河那一窝子人渣引来,还不知要如何应对,那孙家发达后就已是云泥之别,当初既能把姑侄俩在西河逼到绝境,到了京城还是小心为妙。

“要不就叫元安堂。元,乃元气,人之根本;而这安字则是杏林之责。二者,这安字也是纪念父亲,以他为尊不为过。”狄青面露喜色。

“我的好侄儿,你怎么这般机灵。”元安堂,这名字再合适不过。

医馆刚刚开业,人手上总是有些紧张的,以往在西河镇,乡亲们人数也不多,镇上的大夫不止他们一家,可这京城人数百万计,医馆集中在城北,开业第一天就忙的不可开交。狄青想着要不找个学徒工,彩云拒绝了,可能是对京城太过陌生,重新接纳陌生人进入他们的生活,哪晓得会发生些什么。她一直不安,即使带着狄青逃到了京城,孙家那件事之后,她真正理解了人命如草芥,百姓是蝼蚁,匆匆此生,也只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好在姑侄俩适应能力不错,不到半个月,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量,元安堂顺利营运,街坊邻居们对这难得开在城南的医馆充满感激,这下,姑侄俩算是在京城安定下来了。

傍晚时分,狄青正要锁上元安堂的大门,半个时辰前店里没有什么人,姑姑留下他看着医馆,去宅子准备晚膳,这个点,关了医馆进去正好合适。

街道上有些黢黑,因为夜里医馆也不开张了,隔壁都是些杂货铺、典当行之类,元安堂这一到晚上也看不清什么。

“嗖嗖!嗖嗖!”有些声音,可能是风有些大,狄青看着黑乎乎的片,听着声音有些凉意,正要掩上门落上栓,一只纤长的大手推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顺势进来。

“嘣,咔”两声,那人顺势落下门栓,速度太快,狄青这才意识到进了贼人,他心脏蹦蹦跳个不停,会不会是孙家的人追上来了,不行,一定要让姑姑快走。

“姑姑!”

“快走!”

狄青转身用力撞向身后的贼人,那人瞬间就倒在地上,黑灯瞎火的,仅剩下少年声音回响在医馆。

那人跌倒后迅速爬起,在身后捂住狄青的嘴,“唔”!狄青有些着急,正准备咬他。

“是我。”

狄青扭过头才看清来人,是西京救活的那个人。

男子放开捂在他嘴上的手,“袁先生,是你呀。”

“嘘,小点声,有人在追杀我。”

狄青这才看清,男子的肩膀上中了一根箭,没有流太多的血,只是那中箭之处已然有些乌紫色。

“这箭上有毒。”狄青熄灭了医馆的灯,扶着他快步进了宅子,“姑姑,姑姑。”嘴里一直叫喊着。

“喊魂呢,一直叫个不停。”彩云从后门院子进屋,正好看见狄青扶着那位袁先生。

男子看见彩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姑娘,看来我这次,又要麻烦你了。”话刚说完,“噗”的一口鲜血喷出,男子晕倒了,狄青年纪小,没稳住,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彩云看了眼箭伤,这人到底是谁,谁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取他性命。

狄青是第一次听说“紫云寒”,他从男子身下爬出,起身与姑姑再次把他搀扶着拖上床去,彩云一边调配解药一边跟他解说,“这紫云寒是剧毒,江湖上就属吐蕃与大越最善用毒,大越经历了丁朝政变后时局不稳,这毒十有八九出自西边。”

“这毒有的解吗?”

“兄长在世时,游历人间,去过江南海北,这毒我也是听他说的。”彩云停顿片刻,“这毒若是用在常人身上,我手里的赤练蛇胆以毒攻毒自是能解,只是他之前经历了涝灾,身体湿气太重,只怕毒解了,紫云寒的寒性解不了反而更严重。”

“能救一样是一样,这乌青越来越深,恐怕他熬不过今晚了。”狄青有些着急,那段时日的相处,袁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舍他就这样死去。

“汉臣,去烧热水,准备盐水消毒,我去把那株灵仙草找来,你合着生姜替他煨了。”

“姑姑,那株草是......”

“看来你已经把你父亲留下的医术习完了,那株草是养气的奇药,眼下这关头,他已属危机存亡,这人说起来也和我们有缘,姑姑把它用了,你莫怪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姑,我晓得的。”

彩云穿过后宅的门,到了元安堂,搭上木梯才拿到那最顶端的精致木盒,打开盒子,取出了灵仙草,又从中药格子里取了一粒不到两钱的赤练蛇胆,用捣药杵把蛇胆碾碎,把手术刀用火苗消毒,捏住箭端一把抽出,带出了最里面还是鲜红的血液,手术刀在男子肩膀处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刷刷挥舞,一滩乌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沁出,狄青顺势递上热水合着食盐浸湿过的洁布盖在他肩膀上,洁布被染红了迅速拿下,已经看得见鲜血流出,彩云把捣碎的蛇胆粉末均匀撒上,用洁白布条系上,男子额头上涔出汗水,狄青用剩下的盐水换了根洁布,替他擦拭着,两人收拾完毕,放着他在床铺上休息,再去热了晚餐吃过。

饭后,两人晚上用勺子硬生生的把熬制的中药喂他服下,还是老样子,狄青守在床边,彩云睡在她自己的房间,狄青这次倒是没在抱怨,只是,意外再次发生。

深夜,彩云被狄青敲打房门的声音吵醒,“姑姑,不好了,那位袁先生身体没了温度。”

彩云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就听清狄青咋呼的声音,随他前去,狄青又加了好几床被子盖在他身上,可是他的额头他的身体冷的像冰块一样,彩云也是第一次解这紫云寒的毒,不过看样子他是体寒发病了。

彩云的手再次敷上他的额头,“木非,木非”,他们听见他口中喃喃,彩云正要收回手去,男人的手捉住了他的,“若尘,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脑袋都冻得不清醒了,彩云抽不出手,看着狄青忙了一夜乌黑的眼圈儿,“汉臣,你去我房里睡吧,我在这守下半夜。”

“可是姑姑您不休息好,明天还要营业呢?”

彩云把被男子握住的手给他看了眼,“反正也走不掉了,明日咱们不营业了吧。”冲着狄青欣慰一笑,“早点休息,今天真的辛苦你了。”狄青就这点真让人心疼,明明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明明是个顽皮的,可大是大非面前总能帮上她。

狄青走后,彩云靠在床边任由他握着,微眯着眼休息,脑袋一下一下往下掉,最后砸在了男子身上,他还冻着,感觉到身上压了东西,手里握着她的手,许是梦见了什么,顺势用胳膊把彩云挎在怀里,彩云一想到他手上的肩膀,又迷糊不清,不再和他计较,就这样睡了过去。

彩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男子已经不在屋内,她起身下床,整个背脊都有些酸痛,她活动着身子,去看狄青,房间的门是敞开的,这么早就醒了,她走到后院,狄青与男子坐在石桌上喝着粥,吃着馒头。

因为昨夜的关系,加上今早定是那人将自己搬到床榻上,彩云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有些尴尬。

“你醒了。”

“狄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此生也难以相报。”看来,狄青都和他说了。

“好了,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愿意花这么大代价取你性命。”

“实不相瞒,在下的身份说出来,两位可能不信。我本是赵姓,元某是行走江湖时化名,不过我名字里也是有“元”的。”他冲着两人行了一厢大礼。

“在下赵元俨,先皇的第八个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百姓口中的八王爷。”原来是元宝的元,彩云面色平静,一直都以为是那个常见姓氏“袁”。

狄青的惊讶都挂在了脸上,他们居然救了王爷,只见元俨接着说,“上次我奉皇上旨意前往边关,因牵涉朝中大臣利益,他们在横渡黄河之时对我下手,这才有了你们第一次救我之事。而这次,他们没料到我活着回来,在这皇城之中公然对我下毒手,多亏了狄姑娘,否则我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难怪你昨夜一直“木非、木非”的叫,原来是“母妃”呀。”

“狄姑娘似乎对我的身份没有那么吃惊,莫非你已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呀,上次就说你不像普通江湖人,看你通身气派,定是富贵之家,只是没料到是皇家罢了。”

“姑娘心细如尘、好生聪慧。”

心细如尘么,“对了,你昨夜叫着的“若尘”是谁?听名字,是你的意中人吗?”抓着她的手不放,害她一整夜都没睡好。

“她,是我的亡妻。”说话间,男人眼底是苍凉。

“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那追杀你的人是谁?”是狄青的声音,这世间恶人可真不少,有孙清河那样的、有汾州知州那样的、还有追杀他这样的。

男子不语,也许这些涉及政治,不方便言语,彩云瞪了狄青一眼,“狄姑娘、狄青,现在,你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什么意思?”狄青不明白,他们这小小的医馆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因为敌人追杀我,而我躲在你们这里,狄姑娘又救活了我,敌人现在不敢动我,但是你们一直呆在这里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才刚刚安定下来,就因为救了你,得罪了你的仇人,我们就必须搬家?”彩云有些上火,“你不是王爷吗?你哥哥不是皇帝吗?这天下都是他的,你的仇人有那么可怕吗?”

“云起,出来吧!”

说话间,后院围墙上,闪现一个拿剑的黑衣人,身形苗条,如仙鹤立在高处,在两人视野范围内,他快速闪走,一阵风起,地面尘沙飞扬、落地,黑衣人站在两人面前,“嗖!”的一声,剑已出鞘,稳稳插在了宅院屋顶的横梁上。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云起,我也可以让他留在这里保护你们,只是,狄姑娘身为女子,他一男儿也不方便时刻盯梢,而且,对方找来的杀手虽不及他,却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何况,连我都能伤的到的人身手定不是差的。”

云起对着两人行了元俨的同款江湖抱拳礼,“唰唰”一阵风起,人又不见了。

狄青惶恐,“姑姑,这可怎么办?”

“那么这位八王爷,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狄姑娘莫要对我带有敌意,我希望两位能暂时随我回府,王府的护卫乃京中上乘,为了安全起见,还望两位配合。”

彩云思索片刻,最终妥协,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云起会留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收拾些要紧的东西便可,这处宅院我会盘下,等我了结了麻烦,自当如数奉还。”

元俨出去后,里面的两人才看清门外的情形,一队人马围着宅院,怎么看着都像是被软禁了一般,被迫卷入争斗,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