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阿冒,明明可以守和了;再,再下一盘吧?”
阿冒点上一支烟后,随着那缭绕着的烟雾,他这样说道:“和棋?谁跟你和棋啊?”
那汉子咧开嘴,眼睛比此前快翻一番了:“不和棋?那,你想怎么样?”
“你,你觉得自己守得和?”阿冒这样问道。
“肯定守得和!”那人不甘示弱,“多一个炮又怎样?没有炮台,不过是一堆废铁——”咧开嘴一笑之后,他点上了一枝香烟,慢悠悠的吸起来了。显然,他觉得阿冒是在浪费时间。
小赵、猴哥、梁浩轩也是疑惑不已,不知阿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你对和棋这么有把握,”阿冒说着,将十块钱压在棋盘中线外侧,“这样吧,如果你守得和,我给你十块!如果你输了,只收你五块!一搏二,怎么样——”
那人的嘴巴像是被什么大手扳住了,一时合不拢;那眼神倒是很清楚: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只要自己能够守和,那么,揣着那十块钱,自己大可以昂着头走出去!于是,他掏出一张五元纸币,跟阿冒那此前的那十块钱拢在一起了!接着,他大声说道:“阿冒,来,一言为定——”
扫了那十五块钱一眼后,阿冒朗声回应道:“好,一言为定!”
旁观的小赵、猴哥、梁浩轩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都觉得阿冒过于托大了;万一要是赢不了,就前功尽弃了。
小赵的长睫毛向外侧一瓢,那眼神在说:阿冒,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阿冒眉头舒展着,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放心吧,等着看好戏吧——
看看那人已经将目光聚拢在棋盘上,阿冒手持黑车,送到底线,喝道:“好,将军!”
那人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淡淡的说道:“还不是老路子?好,坐上——”说着,将自己的老帅向上移了一格。
看对方落子后,阿冒缓缓说道:“是啊,老棋路。不过,过一下你就知道是什么了——”说着,将手中的黑炮向左侧平移。落子之时,瞥了那人一眼。
那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用自己的红车挡住了对方的黑炮,这样说道:“哼,想沉炮,没那么容易!”
轻轻吁了一口气之后,阿冒将车收回自己河口一侧,淡淡的说道:“这一招,怎么样呢?”
这一瞬间,梁浩轩也想清楚了:这一招,平中见奇啊!对方如果不回车守住自己老帅所在的临线,黑车一将军,红帅就只能坐中了!只是,黑帅早就在中线那儿等着了!按象棋棋规,双方的老帅(将)是不能面对面的!
该怎样理解这一规定呢?大概是这样吧,在战争中,如果双方将帅被迫走到一起,则意味着战争的结束。那被迫走到对方眼前的另一方,说得不客气,就是被俘虏或是投降了。对于这一条棋规,当地人有一个形象而诙谐的说法:老爷对酒(猜酒)!是啊,尽管已被俘虏,获胜的一方,也会请你喝上一杯酒;只不过,这不是敬酒,而是罚酒了。人家请你喝上一杯,是施舍,是对失败者的怜悯。而对于失利者来说,这的确是一杯苦酒。
那汉子自然懂得对方回车的厉害,略作思忖后,也就回车守住临线了。
阿冒眉毛扬了一下,将黑炮沉到对方底线。
那人见状,一声“坐下——”之后,老帅下移,意在挡住黑袍的线路。
斜着眼看了对手片刻后,阿冒冷冷的说道:“坐下?那条线,早就不是你的了。好,将军——”说着,黑车又压到了底线。这一招此前就有过,没什么商量的余地,那汉子只能极不情愿的将自己的红帅上移;而这一次,“坐上”或者是“二楼”这样的棋步,他一时没有说出来。
点上一支烟后,阿冒将黑炮放在了红帅底部,再淡淡的说道:“现在,有炮台了吧?”
的确,是有炮台了!由于阿冒的车和炮同在底线,也就是说,车保护着炮,红帅就不能吃掉对方的炮了。
这一瞬间,那汉子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
原来,以红帅为炮架,黑炮已经瞄准了红车。为了不让自己的车被打掉,那汉子只能将车移开了。
淡淡的吐出一口烟雾后,阿冒将车收回河口,然后再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那眼神,很明显:哥子,怎么样?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说一声吧。到了这一步,连胡荣华都......
那汉子没说什么,只是点上一支香烟后,然后缓缓吸着。
夏日午后,天是热一点,不过,其余四人的汗珠,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这汉子!发际、额上、眉梢、眉宇、鼻梁、鼻孔外侧......全是小珠子了!他,顾不上擦,只是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香烟。
原来,这汉子已是无力回天了。按正路,既然对方黑车一喊将军,自己的老帅就得吃罚酒去了!那么,回车守住临线(邻线),自是天经地义的了!只是,他能够回车吗?要知道,红帅底部的黑炮,可不是吃素的啊!也就是说,他已是走投无路了。“武大郎的药,吃也死,没吃也死!”套用一下,就是“回车也死,没回车也死”!他迟迟不曾落子,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一旁观战的三个人,自然就不会多说什么了。是啊,到目前为止,棋盘上的事情,也只与对弈的双方有关。
看看手中的香烟即将到头,那人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向门口走去。
阿冒,小赵,猴哥,梁浩轩,这四个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他。
即将踏上大门门槛的瞬间,那汉子回过头来,这样问道:“阿冒,刚才那一招叫什么?”
“海底捞月——”阿冒的回答,倒也爽快。
“好吧,我记住了,下次,我会再来的——”那人说着,踏上了门槛。
阿冒淡淡一笑:“欢迎再来,我家很容易找到的。”说着,向小赵做了个鬼脸。
小赵捋了捋额角飘下的几缕秀发,算是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猴哥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道:“小赵,刚才那个人姓什么,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