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半敞着,不绝如缕的酒菜香,直往鼻孔里钻。
迟疑片刻后,梁浩轩还是走过去了。
“梁弟,”酒杯刚离开嘴唇,阿冒打着招呼,“快进来坐!我们刚刚说到你,怎么这么久都不过来?”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那么,反过来就是“有功就受禄”了。今天下午,自己似乎也起了一点作用的。这样想着,梁浩轩的脚步,也就坦然多了。
“梁弟,舀饭吃吧?”看到梁浩轩坐好后,小赵这样说道。
“我,我在家里吃过了——”梁浩轩这样回答道。
“那,那就喝点酒吧。”阿冒说着,往梁浩轩面前放了一个酒杯。
猴哥瞥了小赵一眼,这样打趣道:“小赵啊,要学会说话;我们的小兄弟,是没饭吃的人吗?刚才,你应该说,梁弟啊,来,过来喝一杯——”说着,轻轻呷了一小口白酒。
小赵微微一笑:“是啊,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把吃饭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这样说着,嚼起了一颗花生米来。
梁浩轩暗自发笑:是啊,阿冒、猴哥这样的人,平时跟人打招呼的时候,是不落俗套的。一般人习惯说:“你吃过饭了吗?”他们呢,一般会说:“喝了没有?”仔细想来,二者还是颇有区别的。问“吃了没有”,着眼于吃饭,想的是温饱问题。而问“喝了没有”,则意味着已经越过温饱线,来到了一个更高的生活水准。是啊,吃办不成问题了,就可以着眼、着手于喝酒了。简单地说,吃饭是低级阶段,喝酒是高级阶段。他们说“喝了吗”,无形中就抬高了别人,也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当然,这到底有点话语游戏的味儿;实际上,他们也做不到每餐都有酒喝。此外,如果他们心情欠佳,或是过得不如意,面对着“喝了吗”这样的招呼,他们就会这样回答:“喝了,西北风——”不过呢,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说话上的创新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老是拾人牙慧,多没意思!
浮想联翩之际,梁浩轩注意到了,阿冒正在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一想到自己很少喝白酒,连忙这样说道:“哦,够了,倒,倒多了——”说着,伸出手来,只想着把杯子挪开。
阿冒把瓶口往上一收,微笑道:“我,我还以为是,倒,倒,倒,倒——,倒多了!”
话音刚落,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小故事。有一次,有一个人在酒桌上,面前放了一个大酒杯,别人为他倒酒时,他只是说着“倒,倒,倒——”那斟酒的人听了,不禁这样想:看来,此人酒量不小啊!于是,就接着倒酒。酒杯将满时,那人终于涨红了脸,说出了“倒多了!”那一副苦瓜脸清楚不过了:我酒量有限,这一大杯酒,我可受不了啊!到了这时候,一旁的人才明白:原来,这家伙有点结巴,他一开始就想说:“倒多了,够了,不要再倒了,再倒的话,我根本就喝不完!”而当他真正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时,那一大杯酒,已是足够让他酩酊大醉。
看了看杯中的白酒,梁浩轩觉得,这略多于三分之一的一小杯,应该是多了些。不过,按规矩,杯子里的酒,是不能再往酒瓶里倒的。这样想着,他就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小口。刚入口腔,倒也没什么。进入喉咙口的瞬间,那一小口酒,离弦之箭一般直往下钻。辣?苦?呛喉?一丝辛涩?梁浩轩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能够肯定的是,不怎么好受!情急之下,他往碗里倒了几口汤水,接着往嘴里灌汤水,以期冲淡那酒味。
他的这些动作,小赵、阿冒、猴哥自然全看在眼里了。不过,这三个大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着。
大概是看到小兄弟的手忙脚乱已成为过去,轻轻喝了一小口白酒后,阿冒微笑着问道:“梁弟,现在怎么样了?”
“嗯,那种辛辣的感觉,”梁浩轩斟酌着字句,“不那么明显了。哦,肚子里,像是有暖气在升腾,暖烘烘的,又像里面,里面有一个小太阳——”
“嗯,还可以;”阿冒淡淡一笑,“如果不狠,没一点酒力、酒味,那就是白开水,就不叫酒了——”
梁浩轩听了,点了点头。
“刚开始喝白酒,不用急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猴哥接着说道。
小赵接过话:“刚才,刚才你那一招,蛮不错的。这样吧,喝酒之前,你先在碗里倒一些菜汤,如果受不了了,就喝几口汤,把酒味冲淡些——”说着,啃起一个鸭脚来。
点了点头后,梁浩轩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酒来。这种喝法,其实就是抿酒。
再过了一阵子,只听猴哥这样说道:“小赵,你第一次来做客,多吃点吧。”
小赵抬起头来,脸上飘过一阵浓雾;不过,这一脸的茫然,瞬间就过去了,只见夹起一根青菜后,她边吃边微笑着说道:“是啊,我第一次来,应该多吃点。猴哥,你跟阿冒是老伙计了,就不用我招呼了。”
看到自己如此“颠倒是非”的话语,小赵居然也能够回答得无懈可击,猴哥淡淡一笑:“是啊,饭桌上,谁客气谁吃亏。我跟阿冒呢,总是想夹哪块吃哪块的——”说着,夹起了一小片韭菜煎鸡蛋。
小赵眼珠转了几转,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这样说道:“不对啊,应该是想吃哪块夹哪块吧?”
猴哥嚼了一会儿那块韭菜煎鸡蛋,吞下之后,并不急着回答小赵,而是将脸转向阿冒,接着这样说道:“阿冒,刚才小赵觉得我们说错了,你,你觉得呢?”
阿冒咧开嘴,哈哈一笑:“其实,其实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这些菜,反正都是要往嘴里送——”
听阿冒这样一说,小赵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再争辩了,就夹起一块鸭肉来。
梁浩轩暗自思忖道:从常理看,的确应该说“想吃哪块夹哪块”;不过,阿冒和猴哥所“发明”的这一句“想夹哪块吃哪块”,尽管不太符合情理,倒也透出了几分潇洒与大气:看,只要我喜欢,就可以随便吃,手到擒来。其实呢,太正统、太合情理的话语,他们倒是不太喜欢的。
再吃了一阵子,阿冒点上了一支香烟,悠悠说道:“要是多有这样的几餐,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