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阿冒和小赵。两人手里拿着菜和果,应该是刚从圩场上归来。大概是看到这位小兄弟翻看得太入目了吧,那种物我两忘的神态,不太多见,阿冒这才出言相询。
梁浩轩合上字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看字典,随便翻翻——”
“哦,翻字典——”阿冒这样说着,稍稍弯下腰,像是要看清楚那纸页到底印着些什么,又像是想确认一下对方手中的到底是不是字典。然而,他很快站直身子,一脸的鄙夷与不屑,只听他这样说道:“呸,字典算什么?!要是换做我,就把它丢到一边去,自己随便编出一本来——”
这声音,像雷霆,震得梁浩轩耳膜里嗡嗡直响。像重锤,敲得梁浩轩心坎瞬间要崩裂一般。像闪电,惊现之时只让人心悸!这一瞬间,梁浩轩一时啼笑皆非起来:阿冒啊,你喜欢撩人,也有点狂妄!这些,都不难理解。可是,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能说字典的坏话,如此贬低字典啊!编字典,真的就那么容易吗?这样想着,再细看阿冒时,只见他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狞笑。梁浩轩心头一怔:好啊,阿冒,真有你的!你还在讽刺我,嘲笑我是在附庸风雅、假装斯文。哼,我也不是那么“省油的”。于是,在对方的揶揄中,梁浩轩脑子如剧风中的叶片一般,飞速运转着。这一次,还真难为他,他还真的想出了一句“回敬”对方的话来!对着阿冒的狞笑与嘲笑,梁浩轩这样说道:“哼,老派算什么,那派出所就像是我家的——”
然而,这句话到这儿时,就停住了!因为,这一瞬间,梁浩轩看到了这样的一双眼睛:这眼睛,清澈透明,清泉般;这眼睛,平顺舒缓,像宁静的下游;这眼睛,宽厚坦荡,像秋阳下的原野。
这,这就是小赵的眼睛!
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这眼神分明是在说:梁弟啊,你阿冒哥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较真呢?唉,就算他的话语里有某些失敬,也冒犯了你,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于是,即将冲口而出的那大半句话,硬生生的吞回去了。
原来,梁浩轩要说的是:那派出所就像是我家的后花园,我随便进进出出,老派也只能干瞪眼......
这样的一句话,自然是在讽刺阿冒是派出所的常客,在那儿吃了不少苦头的了。
言语上的讽刺、羞辱,其伤人程度,未必就在棍棒之下啊!
好在,秋风里无尽的肃杀,在那样一双宽容、厚重的眸子里,悄然消于无形。
阿冒也像体会出了什么,陪笑道:“梁弟,刚才,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对于梁浩轩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于是,他也挤出一丝笑意,缓缓说道:“是啊,开个玩笑——”
看到双方都偃旗息鼓了,小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再过了一会儿,阿冒这样说道:“梁弟,今晚上到我家吃饭——”说着,将拎在手里的肉菜向上扬了扬。
梁浩轩淡淡说道:“好吧,到时再说吧——”
这话语里的那一丝不快与迟疑,阿冒倒也听出来了,于是他这样说道:“到时?到时可要来啊——”
“嗯,看看吧。”梁浩轩这样回答。
小赵扯了扯阿冒的衣角,柔声道:“阿冒,我们先回去吧?”
阿冒会意:“嗯,先回去;煮晚饭去——”说着,向前慢慢走去。
阿冒和小赵的背影,来到那大门口外侧的街道上;接着,到了那屋檐下;然后,步入了大门里。
两人的背影看不到了,梁浩轩收回目光。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自家大门口右侧的那窗子上。
其实,梁浩轩家的大门口,是颇为独特的。那大门,共有三扇,右侧的两扇(以背对大门为观察点)是一个整体;左侧那单独的一扇,与它们隔着一个门框。再往左,也就是靠近韦正雄家一侧,还有两扇木窗!是木窗,不是玻璃窗。至于当初为什么这样设计,梁浩轩不是最初的主人,自然说不上来。
而此时此刻,梁浩轩的思绪,就在那木窗上飘荡着:我,我们一家人,真的很聪明吗?确实,在出门之前,在那客厅里,我们就可以把右侧的两扇门关好。从左侧的小门出来后,可以在外面伸出手来,通过木窗把小门关好。紧接着,再把两扇木窗拉紧,就可以出门去了。回家的时候,把那两扇木窗往里一推,接着就可以拨开小门的门栓,然后就可以来到自家的客厅里了。
其实,我家的正门,从来就没关好,没上锁。因为,这比较方便。
我们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一点,只是希望外人看不出那木窗上的破绽。
从里面关紧的木窗,与从外面勉强拉上去的两扇木窗,是完全一样吗?
显然,是不同的!前者是关紧了的,除非他是把木窗砸开,否则不能登堂入室。而后者,其实只是虚掩着的,在外面轻轻一推,就应声而开了。
方便自己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方便”别人呢?
我们不用开锁就能轻松入门,那么,别人呢?
自欺,一定也“欺”得了外人吗?
哦,那是暑假里一个中午的事情了。那天中午,我从街上回来。走到西街与我们东街的交界处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闪,一个人影,从那扇小门步入了我家客厅!
眨了眨眼后,我确信,这绝不是幻觉,的确是有人入内的了。
这个人,那身影、那动作,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那么,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样进了我家,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样想着,我一时目瞪口呆起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一下,我又该怎么办呢?以前,我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