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地挂在西南天幕上的夕阳,将金灿灿的阳光,倾洒向岭南的这片大地。
时值阳历年岁末,这个星期天的下午,远处的树梢、近处的屋顶、教学楼的门窗,全都沐浴在这大片大片的金光之中。这样的阳光里,甚至还飘荡着些许微醺的醉意。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看了看这西斜着迸涌而入的阳光之后,揉了揉已是有点酸胀的眼睛。闭目养神片刻之后,翻开一个本子,凝神注目起来:
困、饿,伤心,是人生的三大敌人。
这小街上的故事,是不是要写下来呢?哦,十一岁时那个夏天的月夜,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当时......
带着一丝微笑,过了一会儿,这男生将本子上写有以上那几行字的第一页,翻了过去。接下来的数十页,尽管字迹也如秧苗般整整齐齐,他却是一扫而过了。本子上的最后一页,只起了个头,略作思忖之后,他接着写道:
......夜幕即将降临,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早已离开小街的她,过得怎样呢?但愿......
看到这儿,聪颖睿智如你,稍加思索,就恍然大悟了:哦,这男生就是梁浩轩吧?他在那个本子上所写的,应该就是此前我所看到的这部《花树萍水岭南月》的前五章!这一刻,他已写到第五章《蓝天下》的收尾处了......
你的猜测,果然大有道理。只是,接下来,你或许又会迟疑起来:此时的梁浩轩,十七八岁的,应该还是一个学生吧,他哪来那么多时间来写小说呢?就算他善于挤时间,他写这样的一部小说,目的何在呢?作家梦,真的就那么好做吗?如果因为写小说而耽误了学业,岂不是得不偿失?从前面的内容来看,初中三年,他过得并不如意......
正如你所知,梁浩轩向来思如泉涌,就在这样一个下午,在提笔写第五章之际,他的思绪,也一直纷飞如绵绵的雨丝:转眼又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原本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一个故事,会慢慢的淡去,就像飘向天边的那一片白云一般。然而,一次次的午夜梦回,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或许,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忘记,我也就不会是梁浩轩了。既然是这样,那么,我该如何看待小街上的这一段故事呢?平心而论,这几年,我也挤出时间,看过几本小说。只是,像我所经历和耳闻目睹的这样一段故事,似乎还没有人写过!在某种意义上,这也可以叫“无人问津”吧?
奇怪吗?其实也不奇怪:世上并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些作家再高明,又怎么能够写出我的全部经历呢?哦,除非他(她)就是我!不是我狂妄,再怎么说,每个人留下的脚印,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不可重复的。
这样说来,我所经历过的故事,就只能由我来写了。
那么,这样一段故事,值不值得写呢?从表面上看,阿冒身上闪光的地方,着实不多。然而,既然文学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这样的人物,如果作为反面教材,难道就没有他的认识价值?哦,《水浒传》里有鼓上蚤时迁,《射雕英雄传》里有妙手书生朱聪。其实,单就行为本身而言,阿冒跟这两位“前辈”差不多。当然,由于一直没能走上正道,阿冒最终落了个妻离子散的可悲下场。从这个角度看,如果小说人物画廊里多了阿冒这样一个人物,人们就可以意识到:鼠摸狗盗,此路不通!至于小赵,或许有某些茶花女或是杜十娘的影子,然而,她的悲剧,依然是发人深省的。在逆境之中,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又会怎样呢?因此,阿冒和小赵这两个人物,也自有其认识价值。而故事中的那位少年,或许也不仅仅是一个看客吧?说到故事里的情感经历,我想起了这样一首词: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大致上看一下,那段故事里的悲欢离合、得失荣辱、是非成败,还真是一言难尽啊!诚然,书里的这些人物,离高大完美差天远了!然而,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称得上“高大完美”的,又有几个呢?或许,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短处,甚至是失误、过错,他们的爱恨情仇、聚散祸福,才更让人油然而生某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解决了要不要写这一问题之后,接下来就是怎样写的问题了。这,或许也是上苍的垂青吧?这好几十天的时间里,那午后的阳光,总是那样的明媚、灿烂。这样的时间,自然是最适于奋笔疾书的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肯挤,总还是有的”:这是鲁迅先生的话语吧?扪心自问,这几年的时间里,我做得像点样子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这样说来,如果能够在元旦之前把这部小说写出来,至少,对自己,也是一个交代吧?或许,我就这么一支秃笔,一时还登不了文学的大雅之堂。然而,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登堂入室呢?管它水平怎样,还是先试试再说吧。哦,一个初稿,或者说一个轮廓,也比光想不做强多了,也有意义多了。
如果最终能够完稿,这也就是我的“红楼梦”了;虽然,我的水平,相比于曹雪芹,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我还是可以这样宽慰自己:当我写完这部《花树萍水岭南月》的时候,还未满十八周岁。以后,我还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做进一步的修订、完善。按照通常的看法,那位曹雪芹老先生,可是终其一生,也未能将那部《红楼梦》写完啊!这样说来,我倒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吧?人,总是要有一点自信心的。
高三上学期了,明年七月,就要参加高考了!(按:当时的高考时间为每年的7月7、8、9日)算起来,时间也还是有一些的。当然,如果能够在高一、高二的时候写,时间就显得充裕些。只是,人生哪来的“如果”呢?或许,现在也可以这样理解,高一高二属于积累阶段,如今才到了“一吐为快”的时候。
写作,首要条件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对我来说,这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有得必有失,把别人休闲、娱乐的时间,尽可能用在创作上,也就差不多了。至于“得失成败”,先别想那么多。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看似有点消极,其实,却是颇有见地的。有些事情,其结果,也不是我们当事人就能够完全决定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心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试想,每个人都成功了,都心想事成了,“失败”一词,又从何而来呢?“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这种心态,总是要有的。初三上学期离校之前,小说里的“我”,曾默默诵读过这样一首宋词:
槛菊愁烟兰泣露,落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词中的“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也可以理解为,力排众议,义无反顾的去做一件大事。“独上”云云,自然就是身边没有别人了。写这部小说,多半也将是这样的。这,这大概就是我的“使命”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宿命”。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唉,轻松自如的事情,多的是;我想起的,偏偏是这样一件费时费劲的苦差事。管它呢,太容易的事情,做起来虽然简单,不过,那种“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感觉,多半就......“嗯,如今,也差不多了——”随着思绪上的这一番天马行空,梁浩轩手中的那支钢笔,也已经来到了这样几句:
......往事如云烟,正像白居易的那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浩轩,你,你在写点什么呢?”也就在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了。哦,这样一个冬日午后,在这样一间教室里,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这部《花树萍水岭南月》,也将揭开那新的一页。
或许,看到这儿,你会有点愕然:怎么这么巧?这个人,会是谁呢?
当时的梁浩轩,也是和你差不多的。
那一瞬间,先是下意识的顺手捂住那即将完稿的本子,紧接着,带着一丝丝欣慰、自豪与忐忑,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向着那发出声音所在的西北方,他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