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蓝天下 三十二
作者:月下梧桐雨如丝      更新:2019-08-06 05:20      字数:2348

列车在行驶,这也意味着,那校园,是越来越远了?

纯粹从物理和数学的角度,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不管你走多远,那校园,一直都守望着你;而你呢,无论那时光如何流逝,心里那一扇记忆的小窗,依然是敞开着的。初中校园,青春的一个驿站。

哦,刚才我回想起《垄上行》那首歌。歌曲,还真是奇妙,一旦学会了,记住了,她就会陪伴着你。在这个意义上,歌声其实也是人生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无论高低贵贱、得失成败,她都不离不弃。另外,就是那书声了。尽管,很多时候,为了抢时间,我多是默读,不发出声音的默读。然而,那字里行间,依然有着内在的旋律,与歌声相似。昨天夜晚,与上官文远合唱的那一曲《几多愁》,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词牌名《虞美人》。现在想来,我最喜欢的两首词,一是《满江红》,岳飞的千古绝唱,另外就是这《虞美人》了。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就看过那部名叫《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老电影。不难想象,那片名,就出自李煜的这一曲《虞美人》: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愁”,原本是无形的,词作者将它比作浩浩东去的“一江春水”,确实是很高明的。千百年来,面对着忧愁的时候,只要初通文墨,人们就会想起这首词来;尽管,各人的忧愁,不尽相同。离别之际,上官文远能够想起这首词,而且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唱,不简单啊!如今的这一时刻,初中生活的大幕,已经落下了。哦,初中的这最后一个学期,由于忙于复习备考,回小街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了......“哦,到了,快到了——”想到这儿,眨了眨眼后,下意识的看了看车窗之外,梁浩轩这样暗自对自己低声说道。

确实是到了,那站台上的围栏、房屋、月台、月台上的站名,他都是很熟悉的。

下了火车,十来分钟之后,过了一座桥。再走出二三十米之后,梁浩轩不再沿着公路走,而是顺着东北一侧上了一个小土坡,开始走近路。打个比方,由于马路大致呈圆弧形,相当于弓背,要远一些。而沿着土坡走小路,相当于弓弦,路程自然要短一些。不错,一个初中毕业生,爬点斜坡,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斜坡的顶端之后,梁浩轩回过头来,向西望去。

西边尽头处,群山绵延。盛夏时节,下午六点前后,西沉的太阳,离那山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一时刻,附近那稍显深灰的云彩,正慢牛般移向那夕阳。哦,天上也是有风的,或许只是由于风力不甚大,于是,那些云朵的步履,显出几分滞重与蹒跚来。这样看来,在夜幕降临之前,它们倒是有可能在那些山头上歇歇脚的了。

远眺一阵之后,梁浩轩把目光收回,又凝望起南侧的这条小河来:这条小河,源头在哪儿呢?说来惭愧,以前我只知道这河流蛮长的,却从来没想过有关源头的问题。大致说来,它自西向东流。在这斜坡西南数十米处,人们修了一个堤坝,自然是便于利用这水资源了。堤坝以西的情况,我比较陌生。堤坝以东十多米处,是一座桥,以便于车马行人经过。桥梁东侧,小河依依,蜿蜒东去,这样说来,小学背后的那一段河流,就是它的下游了。

一大朵浮萍,正向那下游飘去。沟渠,可不是直线的哟,于是,它一时被卡住了。稻田外侧的这些沟渠,自然也是杂草丛生。因此,如果不急于赶路,这浮萍,也可以跟水里、岸边的水藻、杂草,轻言细语一番的。

只是,如果这浮萍,急着要前行呢?

嗯,说起浮萍来,人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浮萍啊,一向随波逐流,飘到哪儿算哪儿,太没有主见了。可是,换一个角度看,这浮萍又不是小鱼小虾,那前路,有多少是可以自由决定的呢?这样说来,身不由己,倒更为公允啊!静静地望着南侧小河里的这片浮萍,我为什么会如此浮想联翩呢?

或许,这只是因为,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上一次回小街,我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好几天之前,她离开小街了。

我深知,这一去,她恐怕将不会再回头了,永远的。

因此,此时此刻,就算是长了翅膀飞回小街,我也见不到她了。

对她来说,离开,或许已是最为切实可行的明智的选择了。三四年之后,阿冒才能回来。如果不为生活所迫,三四年的时间,也不算太漫长。只是,对她来说,十天半月都是一种煎熬啊!几个月之前的那个大年夜,她甚至张罗不起一顿普通的晚饭。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还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这个春天里,她母亲曾经来过小街。大概是由于室内光线偏暗,于是,她母亲将洗澡盆搬到了街道上。盆子里、清水中,活蹦乱跳的小外孙,看得她脸上乐开了花。

显然,母女俩商议好一阵子之后,多半就会想起这个词:离开!

于是,再过了一些时日,她离开了了这条小街,另找出路去了。而随着她的绝裾而去,小街上的一段故事,也就划上了句号。哦,应该是句号,而不是省略号。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在这条小街上,她最终还是发现,海市蜃楼上的生活,是没有出路的。或许,另到一个地方,依然会面临着生计的问题;然而,毕竟还可以重新开始。这条小街,多半已在她心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阴影?或许还轻描淡写了些,应该是梦魇吧?或许,这只是一出悲剧,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悲剧。至于谁该为这悲剧承担主要责任,现在再去追问,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如今这个时候,也就是我站在这小土坡上冥思苦想的时候,又一个黄昏,已是悄然而至了。但愿,远方的她,能过得顺心如意些。唉,小街上的这样一段故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回想起这三四年的光阴,回想起我的这两位邻居,回想起其中的酸甜苦辣,我甚至也在怀疑,这一切,是实实在在出现过,还是一场梦幻呢?哦,此时此刻,纵有千言万语,又如何能够道出我心中的无尽感慨呢?当然,现在就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一段故事,无论是晨风夕月、风行水上,也不管是岭树山花、朝霞暮云,我都是会时时记起的: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