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玉姐也正好侧过脸来，只听她这样说道：“其实，刚才，我真的有点不想回家了——”

“那，为什么又回呢？”梁浩轩脱口而出。

“唉，围城中的人，哪有那么潇洒？”玉姐幽幽叹道。

梁浩轩心头一怔：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啊！哦，当这里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她所工作的那个新地方，多半也是另有一番风景了吧？过去的事情，最终会化作一片远去的云烟。

这样想着，他试着这样问道：“哦，玉姐，在那边，你，你找到人了？”

玉姐点了点头：“嗯，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医生。”

梁浩轩暗想：对于她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了。既然这地方已经不值得留恋，那么，远走高飞就是必然的了，而如果再能够在那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也就不缺什么了。

“哦，那，祝贺你——”梁浩轩这样说道。

玉姐停下脚步，淡淡一笑：“唉，有什么好祝贺的呢？不过是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能够凑合着过日子，也算不错了，”梁浩轩说着，也停下了脚步，“我，我现在连‘凑合’的机会，都没有——”

玉姐扑哧一笑：“小梁，你，你才多大啊，也想着凑合——”

梁浩轩露出一丝苦笑：“离三十，也没几年了——”

“哦，人家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你，你现在还没开花呢？哦，小梁，我，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有什么疑问，你，你就说吧。”

“我，我也不算太难看吧？”玉姐这样说道。

“如果你也算难看，那，世上也就没多少好看的女人了——”梁浩轩这样回答道。

“你，你这样抬举我，我很受感动。不过，我依然有一个疑问——”

“哦，还有什么疑问呢？”

“我，我既然也还，也还可以，这么多的机会，哦，就说今晚吧，这么多的机会，你，我问你，你对我，就，就没有真正动过心吗？”玉姐的语气，断断续续的。

“如果说不动心，那是，那是假的——”

“既然动了心，该怎么做，你，你都不懂吗？”玉姐嗔道。

“只是，我们，我们注定是没有未来的——”梁浩轩试着这样解释道。

“未来是未来，今晚是今晚！”

“你，你是说——”

“眼前都把握不了，你，你还谈什么未来？”玉姐的语气，透出几分不屑来。

梁浩轩暗自思忖道：在一般情况下，你的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只是，就目前的这件事情来说，似乎更应该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唉，情感上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呢？各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观点自然也就不同了。或许，对于我的过于谨慎，玉姐是看不过眼的。

“注定，注定没结果的事情，我，我就没什么心思了——”梁浩轩轻声说道。

“你，你就喜欢去想什么结果。好吧，既然每一支舞曲，结果都是曲终人散，你，你为什么还要跳舞呢？”

“确实，过程，过程更有意义——”梁浩轩的语气，松动了些。

“以后，以后你，不要太为难、委屈自己了——”用一种叮嘱的语气，玉姐这样说道。

“我，我会考虑的——”梁浩轩接过话。

话音未落，颈脖上就像是多了什么。哦，那是一双玉石般的手。这样的一双手，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跳舞的时候，他多次握过这样的手。而如今，这双手，似乎又多了些许沸水般的滚热。哦，这是路边，稍稍向东，就是一片低地，四周竹树环合。那，那就握着这双手，倾听那心灵深处的倾诉吧。是啊，明天是明天，这样一个夜晚，也自有其意义。这样一来，两个影子，缓缓飘离马路边。

二三十分钟之后，走在马路上的玉姐这样说道：“小梁，你，你是不是有点做作呢？”

“我，我觉得，就这样了——”

“你，你不是在嫌弃我吗？”玉姐质问道。

“你，你是人家的人了——”梁浩轩试着这样解释道。

“我，我确实是人家的人；不过，现在，我还在这里，因此，我可以有自己的决定——”

“哦，还是留着吧——”

“好吧，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小梁，你，你就喜欢为结果而活。好吧，小路口快到了，你，你就往小路走吧。剩下的那一小段路，我，我一个人走——”玉姐说着，稍稍加快了脚步，沿着马路西侧走着。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梁浩轩自西向东过了马路，来到了那小路的最西端。

玉姐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着。

点上一支香烟之后，梁浩轩走在那条自西向东的泥质小路上：嗯，快到尽头处的时候，玉姐自然会穿过马路，然后再往东走，再走几分钟之后，就会来到医院大门口。这些路，都是大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当然，这不是我不想送她，而是她压根儿就不想让我送。她，对我很失望，甚至还有点恼怒。

这，这自然不能怪她。

或许，是这样的。刚才的那一段时间，她只想着，既然要走了，以后，再回到这地方来的机会，就很少了。于是，她想着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而我呢，偏偏显得敷衍了些。于是，对我，她就有点不屑了。嗯，她开口明言，要求我走小路，而她自己走小路。这一次，这样的言语和举动，还真是分道扬镳了。

只是，再怎么走，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或许，独自走一下这段小路，也是正常的。今晚，来的时候，我所走的，不就是这条路吗？

终点和起点，就这样重合了。

有些事情，尽管我一直在思索着，却是一直说不清楚。哦，从最初的梅玲玲、何淑颖算起，再加上如今的玉医生，我的生命里，已经先后出现过三位姐姐。这三段故事，情节自然各不相同，然而，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分道扬镳。这种走着走着就散了的故事，所带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呢？哦，那样的一首歌：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

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这一曲《驿动的心》，也是够神奇的了。近十年前的那次夜行，何淑颖唱过。而七年前的那个夜晚，独自返回宜山的火车上，我所听到的，偏偏也是“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至于梅玲玲，我亲自送她去火车站。诚然，那样的一段路，我确实不曾想起或是唱起：“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然而，我却是在用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的扯碎了一幅情缘的画卷。最可笑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吧？

再过几年，就是玉姐登场了。相识近两年之后，玉姐就要远走高飞了。

玉姐不曾开口，让我去送她。当然，我也不想去，因为这太伤感、太无奈了。哦，玉姐叫我走这样的一条小路，意思已经很清楚的了：她，不想再见到我。

结局早已注定，这送与不送，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遇见她。为什么这样说呢？我这个人，观念过于守旧，是很难接受玉姐的。不过，认识之初，我却是另有想法，那就是，希望她帮忙介绍女朋友。于是，以后的日子里，有意无意之中，我们就假戏真演了。哦，如果能够一直演下去，其实也蛮不错的。只是，迂腐保守的我，选择了退场。这世上，有谁愿意去演独角戏呢？于是，心中自有所想的玉姐，另外找了一个男主角。换句话说，我即便是再想登场，也已经成为一个多余的人了。

或许，不存在应该不应该的说法，既然登场了，就应该演我自己的那一部分剧情。而我呢，偏偏就不能坚持演下去。这样的一段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哦，也只能是这样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到了。

玉姐，你自有自己的新生活，我确实不想再打扰了。

或许，把往事想清楚，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因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这世上，事后诸葛亮，不是比比皆是吗？以我的脑子，跻身其中，自不成问题吧？只是，既然是过去了的事情，你想得再清楚再透彻，意义也是有限的。木头已经做成了船，你，你不能再做什么改变了。

于是，那个老问题又浮出了水面：接下来的路，该怎样往下走呢？

想到这儿的时候，梁浩轩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小路的东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