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设防的吗?而且,不光是熟悉与陌生,即便是男女之间,这陌路邂逅,人面桃花,不是犯了男女之大防了吗?难道这是一个比现代西方还开放的年代?乔冷秋脑子一番纠结开阖,一时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这女子一自报家门,总算让乔冷秋领会到了善意。看来古代女子并不是天天呆绣楼足不出户的宅女,就这种开朗,比现代的女子有过之无不及呢。
“我叫乔冷秋。”
“乔冷秋,现在可以回答从哪里来了吧。”看来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单是现代女孩子的专利哦。
这怎么说?实话实说肯定解释不清的,既然被当成猃狁……乔冷秋就编了个谎说,他随父母到边关做皮草生意,在经过边关的时候,遇到了一群马队,那马队上的人个个身手敏捷,手段残忍,二话不说就抢了他家的皮草……这可是他家全部的家底,父亲气不过,与他们争夺,但这些人全副武装,如何是对手,父亲与他们肉搏,在杀死两个抢劫者之后,也丧身在这群豺狼的刀下,母亲也不能幸免……只有自己侥幸捡了这身衣服才有幸逃脱……编着编着,他竟入了戏,联想到自己与父母家人今古相隔,不能相见,不禁潸然泪下。
柔雪显然被带入他的情绪中,眼圈红红的,“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男子汉仗剑走天涯嘛。”乔冷秋按了按手中的剑。但说实话,他心里是真的茫然,被鼎湖宫的那拨人弄到这个远古洪荒之地,说是要完成什么使命,可给他派活的人却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且不说去完成什么狗屁使命,眼下连生存都很困难。
“你会武功?”见乔冷秋腰间挂了一把剑,柔雪好奇的问。
“正在练……”他吱吱唔唔地。
“这把剑很奇特哎,看这做工这成色,有不少年头了吧。要不,你一个人怪可怜的,就跟我走吧,我家有很多侠士,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切磋呢。”
她家有很多侠士,莫不是寨主的女儿?看她这一身华丽的装扮,说不定还是个大财主千金,要真是那样的话,能混进去当个差,吃喝住就不成问题了。真是“山重水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正愁无处可去,现在瞌睡遇到枕头,何乐而不为?但他又有点犹豫,一个小女孩儿,能做得了主?
没想到这少女冰雪聪明,从他的神情就猜出他心里的想法,“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在家说话那可是响当当的,你放心跟我走就是了。”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他表面装作平静,但内心还难掩紧张,倒不是担心这少女忽然变卦,只是对这少女家人如何看自己心中忐忑。毕竟即便是在他的那个世界,一个女孩子平白带一个少年回家,那也是会被人议论的。
柔雪见乔冷秋答应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提起绣花竹篮,抬脚就在前边带路。
乔冷秋觉得自己应当献一下殷勤,就说,“让我帮你提篮子吧。”
“你是侠士,那怎么可以!”柔雪执意不让。
看来在这个时代,侠士是这么受尊敬的,即便他是个冒牌的侠士。
如果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侠士,在这个世界一定很风光。早知如此,跟休离多学几招就好了。
柔雪提着竹篮悠悠晃晃,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时而转着腰身打旋,同是同龄人,看着她快乐的样子,乔冷秋不由的心中悲凉。
“你有心事?”快乐的少女看来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没……没。”乔冷秋将目光转向柔雪的竹篮,那竹篮细篾柔丝,编织得十分精巧,篮沿光滑柔润,并用细线悬坠着一枚造型玲珑的凤纹珮。篮底盛放着一篮底墨玉般肥厚的地耳,这地耳悠然舒卷,晶莹乌亮。乔冷秋趁机岔开话题,“姑娘,你拾这地耳是吃的吗?”
“你叫我什么?姑……娘?”柔雪显然觉得这是个陌生的称呼。
“那应当怎么叫?”乔冷秋一时无措。
“他们都叫我虢姬,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姑娘,这个叫法很新鲜呢。”
这里女孩子不叫姑娘,叫什么什么姬,乔冷秋家里的历史书籍帮了他的大忙,按照这种称呼习惯,还有这少女的一身装扮,以及她出口唱出的诗词,他知道自己可能来到了先秦,但还不能确切的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时间点。
小姑娘还沉浸在新奇的称呼上,没有注意到乔冷秋的表情,使他得以很快转换话题:
“虢姬……我还是叫你柔雪姑娘吧,你之前念的那首诗叫什么?”
“《卷耳》呀,是不是很好听?”
“很好听,但后边的听不太懂,你写的?”
“我哪有那本事,是我嫂嫂教我的。”
“你嫂嫂是个诗人?这么了不起!”
“我嫂嫂当然了不起了,她是我们虢国最漂亮的女人,而且还会舞剑。不过我嫂嫂说这诗也不是她写的,是他的老师教给他的。她说她老师可厉害了,周游列国,采集了各国的民间诗歌,据说要整编出一部大诗集呢,这首《卷耳》是他在白水岸边采集的。据说那里夏季空气潮湿,一下了雨,满水岸的草甸路边,都长满了黑黑肥肥的卷耳,那里的女子们都提了篮子去采拾,这不,就像我篮子里的一样。”
“你这篮子里捡的就叫卷耳?”
“这就是啊,”柔雪指指竹篮里的地耳,觉得乔冷秋问的很奇怪。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乔冷秋只记住了这一句,他忽然想起读过的《诗经》里面有过这么一篇叫《卷耳》的,但那注释里说卷耳也叫苍耳子,嫩叶可吃。他当时就奇怪了,因为中州的苍耳子叶子是有毒的,喂猪猪不吃,喂牛牛不吃,人怎么可以吃呢?敢情这些注释的人望文生义,也或者对中州物产一无所知造成的吧。却原来这卷耳就是地耳呢!采采卷耳,可不是,一到夏秋的雨季,沿路边的草地边就长满了这种肥硕的似耳朵般的黑色菌类,用葱花香油一炒,软滑可口……
又走心了。
“你想什么呢?”少女猛地拍了他后背一下,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小女孩儿虽是天真无邪,但以乔冷秋过去的眼光来看,就是太放得开,他倒有些尴尬起来,他呐呐地说:“没……我是说,你家是大户人家,派个下人来采就行了,还要你亲自动手?”
柔雪笑得更厉害了,“那我不是辜负了这大好风光?你看,这天阔地广,到处是山林树木,飞泉流瀑,还有飞禽走兽,鸟语花香,能在这大好世界里自由的走一走,多自由啊,像你一样。”
“像我这样?”乔冷秋苦瓜着脸,咧了咧嘴唇笑不出来。他觉得面皮僵硬,嘴唇发干,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子无忧无虑的一番话,总是无意的刺激他的内心。是她说者无心,自己听者有意吗?总之这种千金小姐羡慕流浪汉自由的表达,更像是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嘲讽。
正说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那来者乌发青面,黑帻束头,一身短装,外罩青色深衣,腰间佩一柄长柄铜剑,革鞘绳缑,十分随意。马蹄踩踏在湿泥路面上,溅起飞散的泥沙。草丛树枝上的飞鸟受了惊吓,扑楞楞四散飞去。
乔冷秋被这凛凛杀气惊得倒吸口凉气,强装镇静。
来者滚鞍下马,附首施礼道:
“公主,终于找到你了,公子已等候你多时,请尽快与臣回驿站。”
公主?遭了,原来这少女是公主!一个公主与陌生男子在一起,这一但被误解,必惹来杀身之祸。乔冷秋心吊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转身跑开。没想到那青面武士瞧都没瞧他一眼,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尽在他掌握之中。他这个下意识的转身动作显然被青面武士理解为登徒少年心虚理亏的开溜行为,那武士甚至不屑于睃他一眼,便刷地横下青铜剑,空气不自觉的一颤,树叶簌簌飘落,杀气如无形的冰针直逼向乔冷秋!
随即一声断喝:“站住,想走就走?!”
青面武士内力惊人,一挥手一投足就搅动气场,即使是在炎炎赤阳下,你也会心生寒意,更何况这细雨初霁,空气中本就透着寒冷,乔冷秋不觉已打了个寒战。
在这种人面前,想跑就是找死。
他装做没事人一般,无辜的看着青面武士。
“什么人?”青面武士一声斥喝,声音令空气微微颤抖。
“我……”他一时语塞,想说自己是路人甲?那不是找宰?
“对我们公主干什么了?不老实说我一剑剁了你!”
“我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她!”这明显是把我看成歹人了,士可杀不可辱,乔冷秋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在死前一搏,那怕没有出剑就死呢,总比做软蛋强。
“哎哎哎,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私奔嘛,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罢了!”没想到这少女居然是个歹毒姑娘,这不是把我往死里坑吗?
“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乔冷秋忽然觉得悲伤,好心好意的跟她交流,她却一句话把我往死里整。这人心险恶,原来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大胆,竟敢对公主心生歹意,看剑!”青面武士一把拔出宝剑,一剑扫了过来。那剑未到,剑气已扑天盖地而来,道旁的小树被剑气所伤,查然断裂,露出白森森的断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