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打开所产生的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乔冷秋猝不及防地打了个趔趄。但他侧眼看看瑶儿和看守,他们似乎根本没有被这股力量所冲击,甚至连感受到这股力量的迹象也没有,这说明这里凝聚了一种异能的斥力,对陌生的气味自动启动机枢,斥力汹涌而来,发出报警。幸而有瑶儿在场,异能斥力被瑶儿消解,否则报警一但生效,地府的兵甲就会蜂拥而至,灭杀闯入者。
听瑶儿这么一说,乔冷秋心下一颤,倒吸了口冷气。幸亏没有盲目逃走,若是不巧撞到这样的机关,怎么被剁成肉酱自己都不知道。
“别担心,跟我走就是了。”瑶儿宽慰他道。
“不担心才怪呢。”他心里暗暗地说。
这里异常宽敞,显见是一个自然生成的石洞,奇怪的是,这个石洞相当干燥。石洞周遭的石壁进行过精心修饰,石洞顶部似乎有一线天空,有虚亮的光线从石缝里投射进来。当然,这种虚亮的光线很弱,与四周的鱼膏灯烛的光线混合一处,在浊光照耀处,有一个八级石阶,石阶的顶部约十丈见方,四周用寒冰玉砌成雕饰的围栏,围栏的正中,矗立着一个凉亭,与地宫建筑不同的是,这个凉亭除了体型超大和材质迥异外,其形制与人间的凉亭并无二致。
好奇心驱使乔冷秋,他快步向凉亭走去。瑶儿一把拉住他,对着凉亭掬了三个躬,然后才与他一起走了上去。
八级台阶全是鱼脂玉砌成,凉亭工艺质朴,却分挂了三重珠帘。轻轻用手一揽珠帘,便觉珠帘的温润有着不同的手感。当最后一层珠帘撩开后,面前赫然停放着一尊水晶棺椁。水晶棺椁通体晶透,仿佛不存在一般。而在这棺椁里面,躺着一个睡美儿。这美人儿一身异域服饰,金发高鼻,秀美娇丽,双目闭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她像是刚刚睡着,又像是将睡醒一般,两片薄唇似闭似启,一副睡意矇眬的模样。
见乔冷秋看得痴了,瑶儿道:“这就是我母后。”
乔冷秋一个激凌,迟疑道:“你母后?你不是说她仙逝了吗?而这个女子,……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忽然一声奇怪的女声传来,那女音尖厉而温婉,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乎伴随着低沉的滚滚闷雷,铺天盖地般袭来。声音像在头顶,又像在室侧,还像是从水晶棺椁里发出的。难道是炸尸?他的背部凉嗖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瑶儿拍了拍吓呆了的乔冷秋:“别怕,是传音石。”
乔冷秋还是疑神疑鬼:“这传音石里的声音是谁的?”
回答得平平淡淡:“是我母亲的。”
乔冷秋吓得一颤,不敢再问了。
瑶儿知道把乔冷秋吓到了,她解开腰间的一方玉石,展示给乔冷秋看。
这玉石藏青色,上面有一些白色花纹,就像不小心把粉浆滴上去了一般。看似方方正正的一块玉,仔细端详起来,却大有文章。原来这玉虽表面平淡,但四周刻印了不少圆形图纹,每一个圆形图纹,都有一个椭圆形的孔洞,数了数,整整五个,这大概是根据宫、商、角、徵、羽五音设定的。方玉顶端的一个玉纽,轻轻一按,那女人的尖厉又温婉的声音又响了一遍。
这回乔冷秋汗毛没有竖起了,但他还是疑问。
“这声音是如何录进去的?”
“不知道,君父也没告诉过我。但是听地仙说,是君父用地宫功法把母亲的声音收纳在这每一个小孔里,只要一安玉纽,声音就响起来了。”
“你母亲,她说的是什么?”
“我也听不懂,君父没教过我。”
可不是,从长相看这位地后是异域人,其语言自然是不同。可地君为什么要录制他也听不懂的语言呢?难道地君没教会他地君自己的语言?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那透明的水晶棺椁,那个美丽的女尸仍然安静的躺着。他依稀记得,过去曾看到过一个新闻,说是在一个据说已消失的国度——古楼兰,发现了一具美丽的女尸,那女尸有着清秀的面颊,深凹的眼眶和长长的睫毛,其精致的鼻子和薄而细腻的嘴唇似有无尽的心事要诉说。她还有一袭柔软的秀发和一条干净的披肩,躺在羊皮与毛织的毯子里如婴儿般安详,她的神秘而忧郁的美丽震惊了世人,人们迫切的想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子为何在沙漠里沉睡了数千年,她的身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令人无限遐思的故事……
当然无解。
现在静静的躺在水晶棺椁里的美丽女子与其何其相像!她一定有更加凄婉神伤的故事。
“你看我长得像我母后吗?”瑶儿天真的问道。她似乎根本没有忧伤。也是,如果瑶儿还没记事时她的母亲已去世,那她根本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脑海里自然也就无法寄存悲痛和忧伤。
“很像,你就像她的妹妹。”
“去你的。”瑶儿忽然有点忧郁的说:“如果我母后活着多好!现在我在地宫太孤单了。”
“你母后为什么这么年轻就仙逝了?”乔冷秋和瑶儿缓缓的走下台阶,他们在一块羊脂条石上坐下,在这里,可以望见洞顶的一线天,有一缕淡黄的光线从一线天映射下来,经过通透的水晶封闭的穹顶,那光线稀薄而温暖,让乔冷秋感受到久违的亲切。
——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但要想出去,必须弄清楚这里的人为什么出不去。
瑶儿显然陷入了沉思,她的一双玉管般纤纤素指托着腮,淡淡地说:
“听君父说,是因为母后想出去。”
“你说你母后原来也是人间来的,那她为什么会到地宫?”乔冷秋装做无意的问。
“还不是那个地仙?”瑶儿充满神往的说:“听君父说,母后是西王母的孪生妹妹,与地上的那个天子一同从西方驾车回镐京。本来已到了京都,但天子忽然兴致高涨,说要带西王母的孪生妹妹巡游天下,那一日到了四州山,正兴致勃勃在山上游玩,被地仙看到,施了卷龙法诀带到地宫。”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早该想到了。
“地仙那时的功力还没现在好,母后被带到地宫时还被摔得满身是血。君父说母后想念人间,很久都不吃不喝。”
“那后来呢?”
“后来……”瑶儿顿了顿,“母后听君父说跟他成亲就能出去,犹豫了一段时间,就与我君父成了亲,后来就生下了我。”
“但母后生下我之后,发现还是出不去,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我。那时候我饿得皮包骨头,但母后狠了心,以此要胁君父放他回人间。可母后哪里知道,以君父的修为,也回不到人间。”
以地君的修为都回不到人间,我乔冷秋难道要一辈子终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
“后来呢?”乔冷秋听得入了神。
“后来,母后每天哭泣,她要自己想办法出去。有一天她在这十二洞府找出路,发现了这个一线天,她找来了绳索和梯子,费了很多劲才接近了一线天,没想到忽然一线天电闪雷鸣,母后被闪电殛下来失去了知觉,再也没有醒来。”
“怎么会这样?”
“君父说很多年前一个仙家施了仙障,地宫的人一接触仙障就会被劈得粉身碎骨。按说我母后是人间的人,不会被劈,可母后跟君父生活了一段时间,沾染了地宫的气息,幸而她身上的地宫气息不重,否则就可能尸骨不存了。”说到这,她似乎受了刺激,转而忿忿地说:“你说这个施仙障的人可恶不可恶?”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仙家为什么施了仙障,但就伤及无辜这件事来说,真的很可恶!”乔冷秋不假思索的说。
“我在我母后的灵棺前发誓,一定要手刃这个无耻的仙家!”
她转而问乔冷秋:“你愿意帮我吗?”
面对这个被孝心和仇恨激励着的小女子,乔冷秋不知如何是好,就糊里糊涂的点点头。
“瑶儿,你怎么带人来到这里?”忽然身后一声厉喝,乔冷秋和瑶儿都为之一震,转身一看,地君阴沉着脸站在身后。
“你这个人牲,谁让你到这个地方的?”
地君轻撩袖袍,一股阴风乍起,直冲乔冷秋而来。乔冷秋把持不住,足下踩空,忽然间就悬浮而起。这地君只要轻轻一挥,在四面石头的空间,乔冷秋就会脑浆迸裂。“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他失控的惊叫道。
“君父,是我带他进来的。”瑶儿张开双臂挡着地君的阴风掌,身形不由得后退两步。
担心伤着女儿,地君急收了阴风掌,见瑶儿已扶了乔冷秋站稳,厉声道:“你……快让这个人牲离开!”
“走就走!”瑶儿哼了一声,嘟起没有血色的嘴唇,拉着乔冷秋就往外走。
“你……你……”地君气得嘴唇发抖,但在地后的寝宫,他还是忍着没有发作。他缓缓的走上八级台阶,从珠帘的间隙,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美丽的脸。他撩开层层珠帘,他想清清楚认认真真的再看一看。凉亭上没有风,但石罅里透出的阳光通透明亮,亭间被一种虚亮的光线充盈,躺在水晶棺里的地后美丽的脸上似乎透出熠熠的光泽。他动情的注视着这个曾伴他入梦,让他尝到久违的人间**之乐的美人儿,喃喃地说:
“地后,我来看你了。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女儿现在长大了,却一点也不听话了!你来告诉我,我该如何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可我一个父亲,真的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地后,你什么时候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