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今天早上涂磊很早就起床了。因为他并不想让别人再闯进自己的梦来，所以事先就调了闹钟。

他洗漱完了下楼，便听到院子里有响动。若是放在几天前，涂磊怕不是又要神经过敏了，不过现在他大概能猜到是那位神秘的九尾大人又在折腾什么。

推开后门，他看到幻玉在站在墙角摆弄着院子里的泥地。她一副短袖t恤和牛仔短裤的清爽打扮，露出了雪白的手臂和修长的大腿，九条蓬松的大尾巴拖在身后摇来摇去。看起来她已经完全习惯了现代女性的服饰。

涂磊忍不住想去琢磨那些尾巴是如何从裤子里穿出来的。就在这时，少女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便转过身来。

耳朵真是尖啊。涂磊不禁如此想道。

“哦，是我的巫祝啊。看来你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

幻玉眯着眼睛笑起来。

“早上好，幻玉。”涂磊的目光从她那姣好的脸庞一路滑过t恤松松垮垮的衣领、胸前高高隆起的衣料，最后落到地上。幻玉面前的泥地被刨开了一个小坑。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涂磊歪着头问。

“种树呀。”幻玉说着，从手中变戏法一般拿出一颗种子，然后把它投进土坑里。

“为啥突然要在院子里种棵树？”涂磊感到莫名其妙。

“为了召唤一个仆人，来侍奉我的日常起居。”幻玉边说边往土坑中倒入一碗水，眼见着一株翠绿的嫩芽就从土里钻了出来。

“喂！不要在人家家里乱搞啊！”涂磊联想到了那些邪教徒曾经施行的所谓召唤术所导致的可怕结局。

“你放心好了。树精是很温和的精灵。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就能快乐地活下去了。”幻玉蹲下去，用手轻轻抚摸着幼苗。

涂磊也蹲着看那树苗，但是除了异乎寻常的生长速度外也瞧不出别的异常。

“不就是普通的树苗吗？它能做什么？这不科学。”涂磊站起来说道。

“哇！不要用你的‘人毒’来污染我的作品啦！”幻玉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屋子里推。

“别推我啊。你说的‘人毒’是什么意思？”

“是咒，是咒啦！”

“又是咒吗？”

“对！想学就来求我，不想学就给我做早餐去！”幻玉说着把他推进了屋子里。

早餐才是关键吧！涂磊在心里嘟囔。

“今天想吃什么？胡辣汤好不好？”

“不要辣的！”

幻玉的声音远远从院子里传来。

没辙，给她弄豆浆去吧。涂磊想着，顺便也得把今天份的食材买回来。

虽然他也想过叫外卖更省事一点，但是他更多考虑的是成本问题。即使昨天彩票中了奖，但是接下来幻玉的大采购花掉了大一半的钱。涂磊从来没想过女生的生活用品和服装能用掉这么多钱。因为不知道幻玉会在他家呆多久，看她那大小姐的样子也不大可能自己出去打工。所以涂磊还是做好了把一个钢镚掰成两个花的思想准备。

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他叹了口气。

“我要出门一趟。早餐我会带回来的。”他冲着院子喊了一声。

“记得快点回来。”幻玉隔空回答。

“咦，你不跟去吗？我还以为你对上街挺感兴趣的。”

“我忙着呢！”

“你可别闹出什么大新闻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涂磊离开家，往菜市场走去。

知道幻玉喜欢肉食，涂磊特意在早餐摊上为她买了牛肉夹馍和豆浆，然后又在菜市场里买了猪后腿肉、猪肝、鸡蛋、青椒和四季豆。觉得差不多的涂磊开始往回走。他边走边拿出自己的单词本，打算在路上再记几个词。

正在这时，迎面跑来了一个女孩子。清秀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睛，戴着运动耳机，穿着运动胸衣，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线条优美的小腹，一副正在晨跑的运动少女打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专注于耳机播放的音乐，她一头撞上了正在背单词的涂磊。

猝不及防的涂磊差点摔倒，靠着练过武的反应，一个踉跄后勉强站住了，但是手里的袋子掉了一地。

撞他的那个女孩子可就没那么好身手，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痛啊！”少女喊了起来。涂磊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不不，是我不好，没看路。啊你东西都掉了。”

少女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蹲下帮涂磊捡掉在地上的袋子。感到不好意思的涂磊也抢着去捡。在捡最后一个袋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一瞬间，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片刻，那种差异就变成了笑意。

少女给了涂磊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站起身，把捡起来的袋子还给他，随后便跑走了。

涂磊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回味着她最后的那个笑容。倒不是因为着迷，而是因为他似乎品出了那笑容中隐藏的别样韵味。对了，胜利者的笑容？

涂磊恍然大悟一般，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顿时，空荡荡的触感让他的心凉了一大截。

“抓小偷——”

迟到了的呼喊声绝望地回荡在清晨的街道之上。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呢？”

看到垂头丧气的涂磊走进家门，正在沙发上看书的幻玉放下了手里的书本。

涂磊长叹了一声，没有回话，只是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然后把早点拿了出来。

“有些凉了，我去热一下。”

幻玉看着涂磊没精打采地把早点塞进微波炉里，轻轻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道：“看你垂头丧气的，活像个斗败的公鸡。难道上街把钱包丢了吗？”

涂磊猛地转头看着幻玉，脸上掠过了丰富而又复杂的表情。最后他哭丧着脸说道：“你要是早知道，应该提醒我的呀！”

这回轮到幻玉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真把钱弄丢了？不能吧？”

“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钱包就没了。找派出所报案也花了不少时间。唉——虽然现金损失不是很多，但是身份证件银行卡什么的补办可麻烦了。”

涂磊懊恼不已，不仅仅是丢了钱，更主要的是——他这么个立志做警察的，却让扒手给摆了一道。那少女最后的笑容越来越让他感到火大。

“唔……”幻玉用拳头抵着自己的嘴唇，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算到了。那个什么占卜的……”涂磊看了她一眼。

“不，问题不在这。你带着我的护身符吧？”

“戴着呢。”涂磊从t恤衣领里把护身符拿了出来。

“照道理，带着它，一般能回避许多倒霉事的。我特意加入了提升幸运的咒文。”

“真的假的？这不——”

科学俩字没说出来，涂磊的嘴就被幻玉按住了。

“别瞎说。说了我的咒术就不灵了。不过这次我看是有人故意找麻烦呢。”

幻玉的手臂绕到了涂磊的脖颈后面。在那一刻，两人的距离非常之近，涂磊甚至能闻到幻玉身上淡淡的幽香。正在他心猿意马之时，幻玉已经把手收了回来，只见她手上多了一根细细的毛发。

那是一根灰白色的毛。涂磊看了看长度，那不可能是自己的头发。

“哦哟。明明知道是我的人，还敢下手。胆子真是不小啊。”幻玉捻着那毛发，边走边说。

“那是什么意思？”涂磊被她的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幻玉一挥手，指着他身后的微波炉。只听“叮”地一声。早餐加热完了。

“先吃饭。边吃边说。”她说着在桌旁从容坐定。

涂磊依言，将早餐摆上餐桌。幻玉伸手拿起一只肉夹馍，皱起鼻子闻了闻。腊牛肉的香味随着热气飘了出来。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第一只很快就被她消灭干净。在她把手伸向第二只时，涂磊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别吊我的胃口呀。”

幻玉侧过脸，用手指轻轻撩起自己的鬓发，然后把肉夹馍送入口中。她眯着眼睛细细品尝。涂磊只好耐着性子等。直到她吃完第二个肉夹馍，并舔掉了手指上沾到的肉汁后，才心满意足地开口。

“这次你呀，是遇到真正的‘妖怪’了。”

正在喝豆浆的涂磊闻言差点喷出来。

“什么鬼？妖怪？”

涂磊很想吐槽，朗朗乾坤，哪来的妖怪？但是一看到幻玉那对神采奕奕的狐狸耳朵就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憋了半天，他才蹦出一句：“是指……和你一样的……‘妖怪’吗？”

“竖子！”幻玉嘴里气恼地蹦出一句古语，那把腰扇早就“啪”一声拍在涂磊的脑门上。

“我可是你的房东啊。能不能留点面子。”涂磊捂着脑袋抗议。

“蠢材！我和妖物可是云泥之别。你怎么敢相提评论？”幻玉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端起杯子小口喝着里面的甜豆浆。涂磊只好等她喝完。心情变好的幻玉打开折扇，一边轻轻扇着风一边说道：“你已经知道，人类并非这个世界唯一的知性存在这件事了吧。”

面对幻玉这样现实的存在，涂磊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妖怪，只是通俗的说法而已。他们有一个更宽泛的称谓——人外。除了人类以外，所有知性的‘存在’的总称。他们的存在形式多种多样。他们与人类一样，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从神话时代，一直延续至今。”

幻玉拿起那根毛发：“这是她的咒——人外对于灵力有着更熟练的掌控——她在为她的狩猎做标记。也可以说是一种宣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咽下嘴里的食物，涂磊问道。

“应该是你那满溢的灵力引起了她的注意吧。”幻玉捻着那毛发，好像玩物似的摆弄着。“她打算今天晚上就来吃掉你。”

“吃掉我？”涂磊回想了一下那个女孩的样子，很难想象她会怎么吃人。涂磊笑着摇起头来：“怎么可能呢？”

“我已经习惯了你啥都不信的脾气了。”幻玉摊开手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啥都不信。我是相信科学和事实。”涂磊纠正道。

“也罢！”幻玉从餐桌旁站了起来：“今天晚上就让你见识一下人外好了。”

涂磊三两下把早饭扫荡干净。幻玉已经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看她的书。

“你说她晚上会来？”涂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肯定会来。”幻玉头也没抬，翻着书页回答。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涂磊击了一下掌说道。

幻玉皱了皱眉头：“你难道对那个女妖精有什么想法吗？”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要回我的财产啊！”

幻玉愣了几秒钟，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像你风格的发言。”

“什么嘛，说的你好像已经很了解我一样了。”

“差不多。因为你是一个很好懂的家伙。”

“……感觉被小看了的样子。”

“我是在夸你哦。不过你想面对她的话，就先去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难不成还要找个道士吗？”涂磊讥笑着说。

“是保护你自己的准备！”幻玉收起笑容，露出犀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