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午饭后幻玉再次钻进了藏书房。涂磊问了一句:“你是在准备对付那个妖怪吗?”
幻玉的声音没好生气地从书堆里甩了过来:“你好歹也是我的巫祝。你不是还会点武术吗?那种杂鱼,你自己想办法对付吧!我才没那闲工夫。”
似乎她对于涂磊将她和妖怪归做一类这一点还在耿耿于怀。不过对于涂磊来说,他完全不能相信那个偷了他钱包的少女会是什么妖物,顶多也就是一个失足女孩罢了。
“那你在里面捣鼓什么呢?”
涂磊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发现幻玉不知何时已经把藏书房里的布局大大地改变了。数架被她推到了墙边,腾出屋子的中间摆上了一堆堆的书。仔细一看的话,那些书堆摆放地还很有规律,大致上以中央的空间为中心,环绕着摆放出了某种图案。
“这是在做什么呢?”涂磊不解地问道。
“搭建神殿。”
幻玉一边搬动书本一边说道:“虽然是临时的。不过能奏效就行。”
“神殿是什么啊?”
“想听原理吗?”幻玉用折扇指着书堆,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是不是又和咒有关。”涂磊按住了太阳穴。
“是和咒有关。这就好像是一个简易的……嗯……处理器。”幻玉继续专注于她的“工作”。
“又是咒就算了。不过你可别把我家给拆了。也别弄出太大动静啊。”
涂磊叮嘱了一句。幻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讨了没趣的涂磊只好打算回自己房间,继续复习功课。
但是就在这时,幻玉却叫住了他。涂磊一转身,发现少女一下子贴了过来。她那发金一般的瞳孔直直地盯着涂磊的眼睛,让他一阵心跳加速。
幻玉出人意料地举起手拍在涂磊的脑门上,把他吓了一大跳。
“干……干什么啊!”涂磊捂住自己的脑门,委屈的说道。
“没事。安心去吧。在我完工前别来打搅我哦。”
“真是的……把人呼来喝去……”
涂磊嘀嘀咕咕地回到书房。他看了一眼陈列在一旁的铠甲和练习用剑,心想量那个女孩子也没法拿自己怎么样。于是他便在书桌旁坐定,开始复习功课。在做了几套习题之后,他很快就把那少女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不知不觉之间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涂磊本想站起来去开灯,但是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困意突然袭了过来,一时间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行……不能瞌睡……还得……去做晚饭呢……”
涂磊意味不明地嘟哝了一声,抵抗睡魔的最后努力宣告失败,他扑倒在了书桌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涂磊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人在呼唤他。
涂磊踉踉跄跄地在走着,周围一片昏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觉得很奇怪,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不是应该在家里吗?自己在往哪里去?但是就是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引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这让浑浑噩噩中的涂磊仿佛是看见了灯光的飞蛾一般。
亮光中站着一个人的身影。走近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少女,俨然就是早餐偷了钱包的那位运动女孩。不过她现在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梳着乌黑油亮的麻花辫。
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那。涂磊想问她问题,自己却开不了口,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视线仿佛连焦点都没找到。
“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开口问道。话语中似乎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使得涂磊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
“涂磊……”
“三石为磊。明明命中不缺土,还以石为名,难怪土系的灵力如此满溢。”
少女说着涂磊无法明白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异常沉重,仿佛是被卡住了齿轮的机器,运转不起来。
“涂磊,过来。”女孩伸手一招,涂磊便像是牵线木偶一样,向前挪着僵硬的步子。
我在做什么?停下来啊!涂磊在心里喊,但是身体不听使唤,他依旧在一步步朝那女孩走去。
“真是的……别让我多费周章啊!”
女孩伸出手,抓住了涂磊的肩膀,然后把脸慢慢朝他靠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涂磊想喊,却喊不出来。女孩漂亮的脸庞近在咫尺。涂磊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地,好像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
“没……没办法呢。”她舔了舔嘴唇说道:“乖乖别动哦!我从前也没干过,所以你乱动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哦。第一次给了你,就算你死了也没有什么怨言了吧?”
“!!”
涂磊的大脑停摆。那女孩张大开嘴,朝着他的脸慢慢接近过来。
眼看她就要碰到涂磊的嘴唇时,涂磊的脑门上突然长出了一根嫩芽。
是的,一根嫩芽。一根散发着微光的嫩芽。嫩芽极为迅速地成长,迅速变成了一个草团。然后这个草团弹跳起来,离开了涂磊的脑袋,糊了那女孩一脸。
“哇!”
女孩子发出惊叫,猛地向后跳去,一连三步,暴退出好几米。涂磊背后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一只轻柔的手掌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涂磊所受的束缚全都消失了。他惊讶地转过身,只见幻玉正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站在他身后。
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时的坏笑。
“幻……幻玉!这……这到底是……”
“不必惊慌。你这是中了她的咒了。这家伙也真够讲究的,知道硬闯不行,就把你拖进了梦境里。如今有我在就没关系了。”幻玉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过你也真够笨的。居然直接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了她,害我多费了不少周折。好在之前留下的‘种子’起了作用。”
“种子?什么东西的种子?”涂磊想起了之前幻玉在他脑袋上拍的那一下。这和刚刚长出的“嫩芽”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一种生长在人梦境中的植物。能够从口鼻钻入脑中寄生,使人陷入美妙的梦中无法自拔。”幻玉平淡地说道。
“哇!你刚才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种在我脑袋上了啊!”涂磊吓得脸都白了。
“无妨无妨,我在种子上下了咒的。只有企图侵犯你的家伙才会让它发芽生长。”幻玉用扇子挡着脸说道,听起来显然言不由衷。
那女孩和糊在脸上的草团搏斗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纠缠在一起的触手般的植物从脸上弄下来,狠狠掷在地上。她不由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谁?是谁妨碍我的好事?!”
“哈哈哈!活该呀!”幻玉幸灾乐祸地笑道:“偷腥之贼,还敢造次?食梦草的滋味看来还没让你学乖嘛。你得庆幸,我只是拿了幼株来对付你。要不然,你早就躺下了。”
“干嘛多管闲事?”那女孩还在不停地抹着脸。连涂磊看了都觉得有点可怜。毕竟被奇怪的东西钻进嘴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多管闲事?随随便便闯进人家领地的家伙还好意思说。”
“啊!你就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气味的家伙!你到底是谁?”
“无礼之徒。问别人名号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幻玉勇扇子指着她,反过来质问。
已经冷静下来的女孩双手叉腰,得意地仰着头说道:“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我就是大名鼎鼎的侠盗锦毛鼠!”
涂磊和幻玉相视一眼,然后一起摇起头来。
“你听说过吗?”
“没有呢。”
“好像是什么武侠小说里的名字。”
“总觉得不但很老土,而且还很中二。”
“你也懂什么是中二了吗?”
“这些天来也略知一二了。”
“你们!”自称侠盗的女孩气得跺脚:“你们是在小看我吗?连我白月棠的名号都不知道。你新来的吧!”
“哼!我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呢!鼠辈!”幻玉仰起头,骄傲地回答。
“你!你竟敢说我是鼠辈!”白月棠脸涨得通红,握着拳头喊道,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咦?奇怪了。锦毛鼠难道不是鼠辈吗?”幻玉摊了摊手。
“噫……这家伙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白月棠不禁为之语塞。但是随即发现被耍的她立刻咬牙切齿起来。
“喂!幻玉,你这样欺负人家,有点可怜啊。”涂磊悄悄在幻玉耳边嘀咕道。
“呵,真是烂好人。刚刚可是差一点就被人吸干了。她没打算手下留情呢。”幻玉用折扇遮着嘴说道。
“我已经厌倦和你们磨嘴皮子了!”白月棠又向后跳了一步,然后冲着涂磊喊道:“涂磊!给我过来!”
“!?”
本来涂磊心里想的是——怎么可能再听你的话。但是实际上,他的腿就是自作主张地再次迈了出去。他想回头像幻玉求助,但是连脖子都不听使唤。白月棠的话语,就好像渗透着魔力一般。
他明白自己又一次沦为了牵线木偶,而线就在名为白月棠的少女手里。
白月棠露出胜利者的自信笑容,勾着手指。涂磊就像个僵尸一样,一步步朝她接近过去。这不科学,他如此想,但是没有用。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还是绝望地缩短着。
“涂磊!不许去!”
幻玉在后面“啪”地一下合上扇子,用沉稳的口气命令道。
说来也奇怪,涂磊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立刻消失了。他来不及思考,赶紧跑回了幻玉身边。
“这怎么可能?明明知道名字了,为什么不起效了?”白月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片土地的‘制图器’在我的手里。想和我比试‘言灵’是毫无意义的。”幻玉敲了敲手里的扇子:“我们差不多该换个地方了。”
幻玉以折扇指地。漆黑一片的大地突然像是冰块一样碎裂了。涂磊惊呼一声,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摔了下去。
涂磊在黑暗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趴在书桌上,笔记本上还留着没干的口水印。梦?不对!这种似梦又不是梦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了。
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跌跌撞撞打开了灯。房门口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田鼠。若是平时,涂磊大概早就操起鞋底拍过去了。但是此时他却没有动。
那只田鼠正用两只后脚着地,人立起来。
“小鬼,带上趁手的兵器,到院子里来。”
田鼠开口说话了,发出来的却是幻玉的声音。说完那句话后,它就立刻跑走,没入了黑暗里。
今天再遇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大概都不会吃惊了吧。涂磊一边这么想,一边把自己的练习用双手剑从陈列架上拔了出来。
原来复合材料的那一把在对付邪教徒时已经遗失了。这一把是货真价实的钢制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开锋。
涂磊提着剑跑出屋子,只见白月棠和幻玉正在院子中对峙着。
“可恶!明明和我一样,都是人外,为何要袒护人类?!”白月棠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因为他是我的巫祝。”幻玉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摇着折扇。
“巫祝?”白月棠翻了翻白眼:“别说的自己好像神明一样!其实你不也是为了他那丰沛的灵力?”
“你别以己度人自作聪明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想抓我?那可没那么容易!”白月棠哼了一声:“本姑娘若是想走,怕没有人能挡得住!”
语毕,她纵身一跃,恰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院门外疾驰而去。那速度,恐怕连短跑世界冠军都追之不及。
然而,只见白色的影子一闪,幻玉的身形从院子中间消失,直接出现在了大门口。毫不畏惧地迎面挡住了白月棠的冲刺。
白月棠大惊之下,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她俯下身子,用手抓地,好不容易才卸去冲刺的势头。
“你想跑吗?不过你之前拿走了我家巫祝的东西。劝你先乖乖奉还。”幻玉面带微笑地说。面对白月棠全身戒备的战斗姿态,她依然好像毫无防备似得站在那里。
“可恶!那又不是你的东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白月棠恶语相向,只见她双手一翻,手掌里已经多了一对匕首。
“幻玉!”涂磊喊了一声,握着剑挡在了她身前。
“哦,你赶来了啊。虽然带着一把钝剑,不过总不见得连一个小小鼠辈都对付不了。”幻玉顿了顿,又对着白月棠喊道:“让他来就不算多管闲事了吧?”
幻玉对于涂磊的到来显然很满意。不过涂磊虽然手里拿着剑,心里却直打鼓。之前,这位白月棠虽然偷走了他的钱包,又潜入他家里企图暗算他,但是他从没把白月棠当成穷凶极恶之人。但是现在她亮出了凶器,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报警。”涂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声说道。
“呵呵……”幻玉遮着嘴轻笑出声:“你概念里的那些治安官恐怕根本没法对付人外这样的窃贼。”
幻玉说道没错,涂磊的确没法向警察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切,要不然他恐怕首先会被当成神经病。他双手握剑,摆开了架势。
“可是,我该怎么和她打呢?”
“就和你平时练习的一样呗。”幻玉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可她是女孩子啊!”
“你最好不要想着放水哦。她可是认真的。”
“话虽然这么说……”
“喂!闲聊结束了吧?你不过来的话,我可就要过去了!”白月棠冷冷地说道。随后,她手腕一转,挺着匕首便刺了过来。
幻玉一手搭在涂磊的肩膀上,然后顺势把他推了出去。
“你已经被强化啦!快上吧!”
已经收势不住的涂磊只好迎着白月棠的刀刃,一剑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