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展超猛地推开防火门，差点和张瑾撞个满怀。
“啊！队长，您回来啦！”
“追风在哪儿呢？”
“在医务室里。这边。”
张瑾带着展超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医务室。
管理局与其他部门不同，它有自己的医疗部门。因为它的一些特殊警员如果受伤，无法直接去普通的医院进行救治，只能先在自己的医务室里进行紧急处置。
展超眉头紧缩，推开门就喊了一声：“追风！”
眼前的病床上躺着的却不是那个身材娇小的女警，而是一头有着黑灰色毛发的毛茸茸的动物，身上好几处都缠着绷带。虽然有着和某种大型犬相似的外表，但是却比普通的德国牧羊犬还要大上几圈，人立起来怕是比人还高。而从它直立的耳朵和尖尖的吻部来看，这是一头体型巨大的草原狼。
草原狼沉沉地睡着，唯有胸部有规律起伏着。
邹思颖正陪坐在一旁，看到展超便站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展超问道。
邹思颖看了一眼床上的大狼说道：“轻度烧伤。不过麻烦的是，灵力几乎被吸光了。所以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不过补液后再好好休息，应该不会有大碍。”
张瑾拿出一个证物袋给展超：“这是我们在追风身上发现的植物残片。正打算送去检验科的。在这些残片里发现了属于追风的灵力残留。”
“你是说，她的灵力是被这些植物吸走的？”展超的表情变得更凝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邹思颖吸着鼻子说：“我接到她时，她就来得及对我说了一句‘涂磊，九尾狐’就昏过去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陪她一起去侦查的。”
“不，你没什么好自责的。教授那边的结论也很重要——教授是怎么看那些壁画的？”
“教授说，根据他对壁画和周边传说的研究，基本肯定那座墓里原来镇压着一头法力强大的九尾妖狐。唐天宝年间，秦地有妖邪祸乱朝纲，鱼肉乡里，后肃宗李享继位，请三位高僧做法将妖狐封印于古冢之中。”
展超背着手在病房里来回踱步。邹思颖和张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九尾妖狐，杀人嫌疑，高危目标；从没见过的吸食灵力的植物，异常物种，搞不好会引起爆发危机……涂磊没有说实话——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妖狐控制所导致……也就是说，对方手里还有人质……”
展超停止了踱步，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位部下说：“立刻上报省厅分管领导，请求异常危机处理小组支援。出动武警部队协助对周边区域进行封锁。这次我们要慎重行动。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
两个年轻的警员异口同声地说道。
涂磊拎着两袋生活垃圾出来丢，冷不丁却在大门口遇到了白月棠。她依旧是一身运动打扮，正在探头探脑往院子里张望。
“啊！昨天的小偷！”
涂磊丢下垃圾袋，随时拿起了一旁的拖把。他可没忘记这个外表活泼的女孩真正的实力。
“怎么说话呢？真没礼貌！我是侠盗，侠盗，行侠仗义的事，能算偷吗？”白月棠说得还理直气壮。
“那不还是贼吗？我劝你呀，赶紧上公安局自首去。”涂磊用拖把比划了一下。
“停一下。人类小鬼，我今天来不是找你吵架，也不是找你打架的。你把手里的拖把先放下。这破玩意对我来说和牙签没什么两样。”
涂磊放下拖把，看了看木柄的粗细，惊讶道：“牙签？你这么厉害的吗？这么粗也只能当牙签？”
白月棠突然就涨红了脸：“你个流氓！”
“怎么又成我流氓了？”
“啊呀！不和你扯淡了！我找你们家大神有事儿。我给她通风报信来了。这总可以了吧。”白月棠跺着脚说。
涂磊让到一边，但是白月棠却不进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你到底是进不进啊？”涂磊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你们家大神下了结界了！我进不来！要不然我能在门口等半天吗？你得邀请我，我才能进去啊！”
“这么麻烦。得，你进来吧，白月棠小姐。”涂磊做了个请的姿势。白月棠这才重重踩着步子走进来。
“哎呀真是被你这个笨蛋气死了。”
“切。自己不说清楚。”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走进客厅。正在看书的幻玉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俩真是吵闹。另外，鼠辈你怎么又来了。”
白月棠为之气结，嘴一张一合，就像条被捞上岸的鱼。半晌才咬着牙说：“看在你把管理局狗腿子胖揍一顿的份上，本小姐今天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什么什么？管理局？”涂磊开始听不懂了，他望向幻玉问道：“你不是说赶走的是个贼吗？”
幻玉放下书，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手枪来，把涂磊吓了一大跳。
“一只狗儿躲在房顶上偷窥我。我让她下来后，她就拿这个指着我，恐吓我。”幻玉不以为然地说。
白月棠拍着大腿笑：“然后你就揍了她？我看到堂堂管理局的‘追命鬼’被打得夹着尾巴逃，最后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过瘾呀！过瘾！”
“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教训了她一下，吸走了她的灵力而已。死不了人的。”
“等一下，等一下。”涂磊用手抵着太阳穴，打断了她们俩的对话：“你说的管理局到底是什么？”
“就是那个第六类居民管理局呀。”白月棠说。
“听……听起来好像是政府部门的啊！”涂磊开始冒汗了。
“没错，省公安厅下的。”
“妈耶！幻玉你到底干了什么啊？你……你打了警察？”涂磊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并不明白，这个警察为何要找我的麻烦。而且一见面就是恶语相向。我不记得对警察做过什么。”幻玉眨了眨眼睛，还是很平静。
“人类就是这么霸道。对于他们认为有威胁的人外，不分青红皂白就会处分掉。”白月棠愤愤不平地说道。
“处分掉是什么意思？”涂磊急忙追问。
“就是消灭！他们管理局有个规定，凡是建国以后出现的人外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抓起来。从来没有人能回来！”
“怎么会这样？你没在骗我吧？”
“我可是好心来给你们报信。管理局的大队人马已经出发了。很快就会包围这里。”白月棠说道。
“这是为什么？幻玉她可不是建国后出现的——她可是存在了几千年的啊。就算是她打了警察，那也是误会引起的。有事说事，干嘛这么兴师动众？”涂磊激动地说道。
“很简单啊！她是神啊！而且还是刚刚醒来的神。一个被人封印了千年的神。”白月棠说道，在“人”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涂磊望向幻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做了什么事才被人类封印的吗？”
幻玉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手中的书，像是在思考着。一会儿之后她才拿起书本，翻了几页后把它朝向涂磊。
“认识这个吧？”她指着书本上的图绘问道。
涂磊凑过去看了一下，那是一本教授年轻的新人妈妈如何育儿的书。可能是当年自己母亲买的参考读物。涂磊很奇怪幻玉为何会在看这个书，不过那图片上的东西他很熟悉。
“奶瓶啊。当然认识。”
幻玉点了点头，低垂着眼帘，手抚着书本缓缓说道：“小的时候，你用它来喝牛奶。那么现在还用吗？”
“现在自然不用了。”涂磊回答。即使是现在喝牛奶也是用不着奶瓶了。
“那么这个曾经代替母亲的乳房，给了你饱食的满足感的奶瓶，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
被丢掉了吧……涂磊想。被丢掉……难道说，神也是一样吗？不，这未免也太悲哀了！
幻玉垂下眼帘，悠悠地说道：“人类，大概已经不再需要神了。”
“所以，你跟我走吧！我们人外团结起来，一起反抗这暴政！”白月棠握着拳头说道。
“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涂磊气得推了白月棠一把。
“啧！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了她好。你们再拖拖拉拉，管理局的队伍马上就到。”
“已经来了。”
幻玉的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白月棠快速奔向二楼的窗户，然后探头往外看。斜下的夕阳的最后余晖，把一个十字状的影子投射下来。
“糟了糟了！是机动队的‘天眼’青鸾来了。她这家伙眼睛最尖，谁都逃不过她的监视。”
白月棠大呼小叫地跑下来，一边把窗帘全都拉上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瑶池金母座下的信使一族，真是令人怀念。”幻玉闭着双眼柔声说。
“啊呀！不要再怀旧了。这个家伙根本不可能认识你的。快跑吧！”白月棠激动地挥着双手。
“你这家伙，这么怂恿幻玉是何居心啊？”涂磊就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
白月棠“嘿嘿”一笑，不避讳地说道：“没错，我是想拉拢她和我一起。毕竟有一位神做同伴，我也就不需要你的灵力了。”
“哇。真是险恶用心！”
“总比在这里等死好。”
“我哪儿也不会去。”幻玉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我哪儿都不去。”她又重复一了遍，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发生的事情都事不关己一样。
“总有办法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涂磊心里早就一团乱麻了。“要不，我们出去和公安交涉一下吧。那是误会，总会解决的。”
“你真是天真……”白月棠突然欲言而止，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又咚咚咚跑上楼，把窗帘拉开一个角，偷偷朝外张望了一会儿。
“你们来看这个。”
白月棠朝他们招手，但是只有涂磊跟着来了。他顺着白月棠的手指方向，看到了好几辆停在农民新村外面的军车。
大批武警战士从车上跳了下来，快速建立起了封锁线。他们甚至挨家挨户敲门，将居民撤离出去。
“龟龟！他们抓我时都没辣么大阵仗！”白月棠在一旁啧啧称奇。
涂磊大概只有在电影中才见过这样的场景。在抓捕穷凶极恶的罪犯时，才会出动如此之多的武警。而他们还撤离周边群众，显然是已经在考虑可能出现的连带伤害了。冷静，涂磊对自己说道。他相信警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开枪攻击。一定是之前幻玉对警员的攻击导致了更严重的误会。
涂磊走下楼，对幻玉说：“等下我去交涉一下。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幻玉不置可否。白月棠却对此嗤之以鼻。
“有人爬墙。”正闭着眼睛的幻玉突然开口说道。屋子的玻璃窗传来了破碎声。随即，好几个罐状物纷纷掉进了客厅里。
这就强攻了？涂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罐子们咕噜噜地滚动，发出嗤嗤的声音，喷出大量气体。“麻醉剂！”白月棠大喊了一声，掩住口鼻朝楼上跑去。
幻玉飞快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涂磊的后领。还没等涂磊反应过来，她已经带着涂磊飞跃到了二楼。
涂磊一看，底楼已经被烟雾覆盖。白月棠突然一拳朝一扇窗户打去，击碎了玻璃后爬了出去。
“你干嘛？”涂磊急着喊。“有人上房了。”白月棠丢下一句，随后楼顶上就传出了呼喊贺打斗声。
爆豆般的枪声突然响起，又像是被什么切断一般戛然而止。白月棠重新从窗口翻了进来，故作轻松似的拍了拍手说：“解决了。”
“你……你杀人了？”涂磊目瞪口呆。
“哪有！只是让他们晕了一会儿而已。我又不是杀人魔王。”
“但是响枪了啊！这下闯祸了！”
“打斗中，一个当兵的走火了而已。”白月棠噘着嘴说。
门口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俩的争执。“乖乖，用上破门炸药了。”白月棠咋舌道。
“还不是你害的！”涂磊痛心疾首。他俯下身子，冲着楼下大喊了一声：“别开枪！”
烟雾中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头戴防毒面具的特警战士冲了出来。看到他们所举起的冲锋枪，幻玉把涂磊和白月棠一起拖进了藏书房里。
“对啦！你不是有那个用地脉移动的法阵嘛！快先逃出去再说啦！”
“你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幻玉的口气还是不慌不忙。
“啊呀，我在这儿盯你们一天了。要不然也不会知道你揍了那个追风。你们用地下灵脉做的远距离传送我自然也看到了！”
涂磊想了想：“幻玉，事到如今，我们先避一下风头吧。随后我再去找思颖姐说明情况。误会了你的那位追风，是思颖姐的同事。肯定能解开误会的。”
“……”幻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但是可以看出来她非常讨厌“逃跑”这件事。
门外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白月棠催促道：“没时间了！不然就真的要和他们打一场啦！”
幻玉只好伸出手，把“制图器”拿了出来。
一阵闪光之后，破门而入的特警战士们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房间。
“哇！这是什么地方？”
白月棠望着周围一人多高的蒿草惊讶地问。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风吹走了白天留下的暑气，让人有了一丝凉意。
“啊。又回到废村来了。”涂磊已经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幻玉还是选择了这里作为避难的地方。涂磊偷看了她一眼，幻玉平静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分伤感。是错觉吗？
幻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
“结果又是在重复着相同的结局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呢？”
涂磊不解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个陷阱啊！你看，他们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什——”
金属的碰撞声响起，一个圆柱状的东西飞到了半空。
闪光——
将黑夜染成白昼。
瞬间夺走涂磊的视线。
随之而来的轰鸣，连听觉也一并掩盖。
感官完完全全麻痹了，连同思考能力也一并被夺走。不知过了多久，就好像有一个世纪这么长，涂磊才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牢牢地按在地上。
涂磊挣扎着抬起头，睁开因为强烈的刺激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寻找着幻玉的身影。
十几米开外，一个熟悉的人影似乎正站在那里。
嗖——啪——
一个黑影拖着火光和浓烟，向她撞了过去。
爆炸声响起——
迟到的冲击波化为暴风，猛烈席卷着身体。即使相距几十米远，也好像要被吹飞一般。
飞沙走石打得人生疼，不得不举起手臂来遮住自己的脸。
“住……住手啊！她是……”
涂磊呐喊了，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换来的只是压制自己的手腕被注入了更多的力道而已。
“老实一点！”
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耳边响起。穿过呼吸器的嗓音在涂磊听起来有点沉闷而模糊。声音的主人正是压制着他的士兵。他全副武装，穿着黑黄配色的防具，被面罩覆盖的头部只有一双眼睛在透明的护目镜后面若隐若现。
涂磊没有办法做出反抗，只能咬着牙，抬起头望向爆炸发生的地方。
被爆炎所灼烧的草地被凄惨地撕裂，裸露出焦黑的地表。
涂磊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地缩紧了，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掌攥住。
害怕极了！
害怕看到鲜血！害怕看到她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样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但是——
尘埃落定之下，出现在涂磊眼前的却是更为不寻常的光景。
身着古韵礼服的幻玉，伫立在爆心的中央。
在那样的爆炸中，平安无事地生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气流裹挟着烟尘旋转着从少女脚边吹开，仿佛是她本身的气场在排斥着周围。
“管理局”最为精锐的“异常危机处理小组”现身了。整齐划一，无懈可击的战术动作，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向前迈出步子，如钢铁一般坚定。
“这是最后的警告！立刻停止抵抗！举手投降！”高音喇叭的声音响彻夜空。
面对着举着枪械和盾牌包围着自己的士兵们，少女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投降？”
幻玉冷冷地哼笑。在她的唇齿之间，青白色的焰窜动着，化为火粉的微粒，从两颊流转。
“笑话！身为华夏的守护神，不会向任何人投降！”
“咔嚓——”
枪械上膛的声音让涂磊为之一怔。
“看到了吧！那就是‘异常’！”
士兵用险恶的口气说了。
异常——这两个字，似乎宣告了少女的原罪。
涂磊想起了白月棠的控诉。
“从前，也曾经有过妖怪不用吃人的时代；也曾经有过人外和人类可以一起在阳光下生活的年代。但是妖怪很强，即使独自一人也能生存下去。但是人类很弱，孤独一人就没法活下去。”
“所以人类聚集在一起。你们聚集在一起，你们否定了除你们之外的一切！你们，就是天灾！”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涂磊拼命地想要反驳。
身着黑黄相间刺眼制服的士兵们缓慢而慎重地推进着。涂磊记起来了，黑黄相间的警告色，是为了处理生物化学或者核沾染危机时所配发的防护服。
异常、人外，如同上述危险物一样，成为某种不可接触的代名词。
当士兵们的脚迈入焦黑土地的一瞬间，地面突然就裂开了，无数的绿色蟒蛇从裂缝中奔涌而出！
涂磊惊叫起来，但是随即发现，其实那并不是真的蟒蛇，而是扭动着的巨大藤蔓。藤蔓飞舞纠结在一起，在少女面前形成了墙壁。
士兵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和退缩，他们也有着坚定的信念。
演变成不得不相互厮杀的结局，难道正是不同信念间的剧烈冲撞吗？
不对！ 不是这样的！
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幻玉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起来，至今也是赤手空拳。
“别开枪！她没有恶意的！”
涂磊的呐喊被枪声所吞没。意识到对方不是能够威吓住的敌手后，士兵们一起扣下了扳机。
用现代科技所打造出来的凶器，堪称人类的利爪，吐出了汹涌的火舌。
疾风骤雨一般的弹雨急袭下，藤蔓屏障四溅出大量碎片，被打碎的植物纤维与汁液带着特有的清新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然而地下生长的藤蔓似乎无穷无尽，不停地冒出新藤蔓阻止着枪弹的侵彻。
下一瞬间，扭结的藤蔓突然化为锋利的投枪！连动作都无法看清，士兵们手中的枪械被荆棘的尖桩所贯穿。
士兵们丢弃形同废物的枪支，各自拔出备用的武器，在无声的配合中重新完成了包围网。他们谨慎地后撤，退出那块被少女所支配的领域。
藤蔓随即枯萎而碎散。幻玉轻启朱唇，发出了银铃般清澈的声音。
“差不多该把他还给我了。”
下一瞬间，还远在五十米外的幻玉突然出现在涂磊的身边。她轻弹玉指，压制的士兵却像是被无形的巨锤打中一般飞了出去。涂磊转眼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不好！人质被……”
士兵们为之咋舌。但是涂磊明白，幻玉并非是要加害于他。
即使是被围攻，她也未曾加害一个人。
女孩伸出手，手中是一柄古朴的青铜匕首，镂刻着青铜双兽首的柄、青灰色的刀身有着岁月的沉重感。她以将刀刃对着自己胸口的姿势，将它递给涂磊。
“人类是，用自己的双手送别了神的。”
她轻声说道。
“仇恨什么的早就忘记了。如果你能亲口说出不再需要我的话……”
涂磊握住了刀柄，同时也握住了女孩的手。
她睁开眼睛，看着涂磊。
“这是一个背叛者使用过的匕首，有着破除一切誓约的力量。”
涂磊凝望着这双金色的眼眸。
如发金般剔透的眼睛。
“刺下去吧。亲手结束我们之间的‘缘’。抱歉把你卷了进来。”
女孩如是说，默默垂下了眼帘。
“然后你会怎么样？”涂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同样在这个地方，我也如此面对过人类的讨伐。”
幻玉没有正面回答涂磊的问题。
“千年之后，我又一次地面对着人类的讨伐。明明身为守护神……”
明明倾心尽力地教导了人类、明明殚精竭虑地守护着人类。
明明深爱着人类……
涂磊听到了女孩的心声。
止不住的失望和悲伤，如泉水一样涌出，但是她用平静的外表掩盖了一切。
经历了无数的轮回，目睹了所有的兴盛和衰亡。
人类到头来，将恶名灌注在自己亲手抛弃的神明身上。
她就是这样，独自背负着王朝覆灭的恶名，静静沉睡了千年……
“让我回到墓地去吧。那些将一生奉献给了我的巫祝们，也许只有他们还需要着我。”
狐死必首丘。
所以才选择了这里吗？
不！那样也太悲伤了！
涂磊握住幻玉的手里加重了力道。他抑制不住胸中奔涌的情感。
人类不是天灾！人类也不是忘恩负义！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他想也传达给她。
不想她就这样离去。想与她一起看到改变。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涂磊就是这样，紧握着少女的手，然后祈祷了。
柔和的光包围着他们两人，让幻玉雪白的毛发散发出光芒，光芒越来越盛，直到变成耀眼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