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长县公安局的饭菜没有让青鸾失望。大锅灶有着大锅灶自己的一番风味。虽然四菜一汤的配置也很普通，但是青鸾可能只是对张瑾那日复一日的手艺失去了新鲜感而已。许建兵科长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个胃口大好的小姑娘，因为等下他们就该去看尸体了。

张瑾倒是吃得不多，大概也是担心入行不深的自己到时候别丢脸交了公粮。但是他一点儿都不担心青鸾。也许在这一方面，她的经验要比自己丰富地多了。毕竟，以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外的年龄和人生经历是基本毫无意义的。

不过张瑾还是多虑了。实际上下午他们去看到的尸体相当地完整……甚至有一点儿……栩栩如生。躺在裹尸袋里的女性外表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上下，面容端正，仿佛就是睡着了一样，好像随时就能被唤醒。

“解剖尸检还没做，但是法医粗略看了一下之后我们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许科长顿了顿说道：“从昨晚尸体运来算起，已经过去14个小时了。但是这具尸体完全没有产生尸斑，和运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张瑾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外表，发现除了脖子上一处红色勒痕外并无别的外伤。死者面色发绀，翻开眼睑能看到眼结膜的点状出血。张瑾后退了一步，对许科长问道：“乍看之下是勒死的。”

许科长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们的法医也认为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不过，因为尸体没形成尸斑。他们觉得具体结论要等到解剖后才能下。但是我觉得蹊跷，所以向上级汇报了。省里就把你们派来了。”

张瑾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说起这尸体发现的过程，那就更离奇了。”许科长摇了摇头，把做完巡警在填河工地遇到的事和他说了。

“原以为是两个小偷。但是他们当时好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我们巡警去看他们挖出来的东西，一看吓了一跳。于是就把他们俩扣下了。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他们俩杀人埋尸，但是突击审讯后又觉得不太像。这两人坚称自己只是用假文物诈骗的骗子，是被这女人的魂儿骗来这里挖出尸体的。”

“等一下，许科，您说女人的魂儿是啥意思。”

许建兵笑了一下：“这事儿就更奇了。这俩人呢，坚持说，之前他们遇到了和这个尸体一模一样的女人，把一个玉握卖给了他们，然后告诉他们是从填河工地挖来的。贪图钱财的他们才去那挖宝，谁知道挖到的是这个女人的尸体。所以他们坚称自己是被鬼魂给迷了。”

“那他们说的玉握在不在？”张瑾问。

“你等一下。”许建兵拿来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证物袋交给张瑾。张瑾接过来，隔着透明的塑料袋，只看到了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要说有啥特别的话，就是这块石头似乎被开凿成了一个粗糙的动物造型。

“我想就算是一个对古玩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不会把石头认错成玉的。但是这两人就说当时确确实实是一块古玉。”

“这倒真是奇了怪了。”张瑾摸了摸下巴说：“他们俩窜供的可能性呢？”

“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有。而且，在调看了附近的治安摄像头录像后，我们也排除了他们杀人后把尸体移动到这里掩埋的猜想。”许科长耸了耸肩膀，“你们想去见见他们吗？”

张瑾正想搭话，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青鸾突然转到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张瑾立刻心领神会，他对许科长说：“暂时不用去见他们。我看我们还是等尸检报告吧。对了，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在这一点上，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死者除了装尸体的袋子外，没有任何的随身物品。我们已经根据它的生物特征在省里的数据库里查找了，但是出结果还得过一段时间。”

张瑾点了点头：“我们的同事也去外省调查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那二位舟车劳顿，我就先送二位去招待所休息。法医一有结果，我立刻通知二位吧。”许建兵说道。

“那就麻烦许科了。”

许建兵派了局里的司机小李送张瑾和青鸾去招待所。路上，张瑾问青鸾：“刚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青鸾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那尸体被下了咒术。”

“咒术？虽然我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灵力上的异样，没想到居然是咒术。”

“你没能一下子感觉出来，是因为这‘静止’咒术不但隐藏很巧妙，而且还带有神性。”青鸾一本正经地说道。

“神性？”张瑾张大了嘴：“等等，说到长县有神性的……”

“不是那位狐神。”青鸾把头摇地像拨浪鼓。“她的咒术和灵力都太特别了。见过一次后是不会认错的。”

“是你身为‘信使’的直觉吗？”张瑾小声问。

青鸾点了点头说：“应该是一位‘管理者’。”

“‘管理者’……”张瑾不禁咋舌。“但是西秦省所有存留下来的‘管理者’应该都已经在我们‘六管局’登记过了的。他们也承诺过，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告，不会私自处理才对。”

“就怕是……漏网之鱼。”

“但是‘管理者’用咒术把一具人类的尸体‘静止’有什么特别意义呢？”

“不知道。但愿不是为了冷藏做储备粮。”

“这玩笑可不好玩。”张瑾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一位‘管理者’涉嫌杀害了无辜人类，我们‘六管局’就不得不把他绳之以法了。这是我不愿意看到，也不得不去做的事。”

“先把这个发现告诉队长，排查一下‘六管局’登记中的‘管理者’吧。”张瑾说着拿出手机，开始给展超发信息。

“但愿这位‘管理者’不是被‘人毒’给逼疯了。”青鸾小声说完后，把脸转向窗外。

每天晚上，在晚饭过后，洗澡睡觉之前，有一段时间是涂磊固定做每日运动的时间。不过自从在一周前向幻玉“拜师学艺”之后，这段时间就变成了他的“挨打”时间。

嗯，字面意义上的挨打。

“着！”

随着对面少女的一声轻喝，涂磊手腕上一疼，唐刀顿时脱手飞出，发出清脆的响声掉在地上。失去灵力连接的横刀刀刃消失，变回了木制的刀柄。

“承让了，巫祝大人。”少女鞠了一躬，掩嘴笑着向后退了一步。她是幻玉召唤的桃树精灵，此刻正代替九尾狐做涂磊的陪练对手。但即便如此，涂磊也一直处于单方面的挨打。

实际上他根本连精灵少女的三招都走不过。

“这次表现更差了。”

坐在一边的幻玉放下手里的书，用折扇敲了敲扶手说道：“说了几次了。不要盯着对手的武器。要盯着对手的眼睛。不然一下子就会被假动作骗过去。把刀捡起来，重来。”

九尾狐严厉的态度让涂磊暗自咋舌。不过是他自己要求的，含泪也要练下去。

涂磊揉着发麻的手腕，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柄，然后想象着把力气注入其中。刀柄吐出光芒，青白色的光块形成了刀刃。

发着光的刀刃不是实体，而是灵力聚集而成的光束。这是即使被刀刃打中也不会受伤的“练习”模式。但是实际上被打中还是很痛的。

涂磊刚重新摆好了姿势，精灵已经冲了过来。涂磊赶忙举刀招架。只听“当”地一声，精灵少女的刀锋重重磕在涂磊的刀刃上，沉重的冲击让他倒退一步。

精灵得寸进尺，几乎冲进涂磊的怀里。两人四目相接，映入涂磊眼帘的，是一张精致而精美可爱的面容，以及那双充满自信和挑战的大眼睛。

一念之间，涂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下一瞬间，光块聚成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两人维持着那个姿势数秒钟后，精灵后退了一步，向他再次行礼。

幻玉摇头说道：“你是在小看子桃吗？虽然她是我召唤的精灵，但是在剑招上的战斗数据和我是一模一样的。再三心二意的话，我就要让她把刀刃换成真货了。”

子桃是幻玉为精灵取的名字。不过在涂磊看来，这位精灵从狐神那里继承来的，不光是精湛的剑术。

善解人意的精灵朝幻玉作了一揖，笑着说道：“大人明鉴，巫祝大人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与小女子对峙而已。”

幻玉那张美艳的脸孔皱起了眉头。她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涂磊面前，双手叉腰，前倾着身体注视着涂磊。

感受到九尾狐傲人上围的无形压力，涂磊的视线开始变得游移。

“如果你不得不面对的敌人是个异性，你是不是就准备直接缴械投降了？”

“当然不是！”涂磊矢口否认。

“那就把子桃当成真正的敌人来对付吧。子桃不用客气，把刀刃变成真铁。”幻玉说完便坐了回去。

“喂喂喂！”涂磊的汗都冒出来了。

子桃举起手里的横刀，光块飞散，露出了精光闪闪的钢刀。

“请安心，小女子自有分寸。就算不幸失手，相信幻玉大人也会治好您的。”

“我感觉更加不安了！”涂磊被迫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得盯着子桃的眼睛，希望从中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子桃收起笑容，慢慢压低身体的重心。她放开一只手，以单手持刀的姿势与涂磊对峙，换取更为灵动的剑招。涂磊如临大敌，双手持刀，将刀刃正对着子桃。

子桃进行了两次试探性的进攻。涂磊这次判断准确，用刀刃磕开了她的攻击。他努力回想着幻玉给他示范过的招式，试着用来对抗子桃的进攻。

“话说……调查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幻玉慢悠悠地说道。涂磊一分心，手腕立刻被子桃用刀背打中。横刀再次落到了地上。

“你是魔鬼吗！？”涂磊一边揉着手一边喊。

“唉，真是菜——把刀捡起来继续。顺便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幻玉闭上一只眼睛说。

“啧！”涂磊一边咋舌一边捡起刀柄，从新让刀刃弹出，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看着子桃的眼睛，判断她的意图。

“我、走访了事发地的周围……嘿！”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跳开，躲避子桃的攻击范围。不过子桃很快看穿了他的想法，步步紧逼。虽然她只是单手拿刀，但是涂磊却感觉格挡起来非常吃力。

“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传言……”

“哦？什么样的传言啊？”

幻玉甚至没有看气喘吁吁的涂磊一眼，而是慢慢翻着那本量子力学的书。看起来就好像是大学教授正在听取她学生的课程汇报。

“两个、传言……一是，被抓的……那两个骗子……都坚称自己被女鬼——那个死者——给迷惑了！”

九尾狐“呋呋呋”地笑起来。看来在涂磊的眼里和那两个倒霉蛋的眼里，她完全是不同的形象。那两个骗子被她整地够呛。

“第二个是……附近的别墅……突然有了水鬼的传言……有一间屋子里会下雨的别墅……无论晴雨天……去修理的师傅逢人就说……自己被女鬼追的事儿……”

“当啷。”涂磊的刀又掉了。他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子桃姑娘鞠了一躬，收起横刀退到了后面。

“嚯，这倒有点意思。”幻玉合起书本。她看了看已经浑身被汗湿透的涂磊，觉得他今天的运动量已经够了于是轻轻挥了挥手。子桃的身形便慢慢消失在夏夜的空气中了。

“你是说那下雨的屋子吗？”涂磊一边擦着汗一边站起来。

“对，如果真有那么一间屋子的话，恐怕不会只是‘传言’的程度吧？那别墅在哪？”

“别墅就在挖到死者不远的小区里。那是一片新建没多久的别墅区。但是不知为何，那栋别墅因为老是漏水，导致业主搬出去住了。小区物业派了师傅去修理。结果那位修理工吓得屁滚尿流逃出来，说是屋里有鬼，还是水鬼。加上前两天骗子被抓那个事儿，不知谁就把两者给结合起来了。”

“警察没去看吗？”

“去了。那修理工连滚带爬逃出来后就跑去派出所报案。但是民警上门调查时，除了满屋的水渍外什么也没有发现。因此那位师傅差点被当作报假警的。但是看他那害怕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因此最后没有追究。”

涂磊把毛巾挂好，然后拿起水壶喝了起来。幻玉用折扇轻轻敲着手掌在院子里踱步，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怎么样？要不要去那栋别墅调查看看？”涂磊问道。

“啪”的一下，幻玉的扇子落到了涂磊的头上。

“笨蛋，有考生问考官问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