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叁跪地,痛哭流涕:“谢陛下宽厚,臣无以回报,唯有肝脑涂地......”
“够了够了。”赵向零打住他的话,“没人要你肝脑涂地。朕瞧着那没了闺女的老伯也挺可怜的,将心比心,你也当给人家陪个不是。”
“陛下言之有理。”王叁道,抬手慢慢擦去脸上眼泪,“我回头定好好管教管教那个不肖孙。”
赵向零叹:“若朕记性不差的话,前些时候也听过这席话。”
王叁脸上一僵,低头略有尴尬:“臣,唉!当真拿这孽障一点办法也无。”
“这好办。”赵向零笑,讽刺道,“别当成自己孙子,当成民女,如何?”
王叁知道,赵向零这是在点他。要是自己不动手,等到她动手,就不是那么简单能被放过的了。
“臣一定竭力。”王叁道,“定给陛下您一个交代。”
王叁走后,赵向零一改神色,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她瞧着悠哉悠哉坐下的李瑞清,忍不住问道:“怎样?我演的好不好?”
她几乎是用尽毕生所学,才......
“不如何。”李瑞清淡淡道,“听着嗓子疼。”
他从自己袖中掏出个药瓶,倒出一枚浅黄色的糖球递给赵向零。赵向零想也没想就丢进口中。
清凉散开,确实舒服不少。
“这样的好东西,以前你从来不藏着。”赵向零顺手从李瑞清手中抢过药瓶搁进自己袖里,“我要了,谢了啊。”
后者还在发愣,沉浸在赵向零居然没有任何防备的直接吃下他给的东西。多久了?多久她不曾对自己放下过戒备?
“哎!”赵向零一巴掌拂在了李瑞清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李瑞清?你死了么?”
“没有。”李瑞清回神,“陛下,我很高兴。”
他站起身,揉揉赵向零的脑袋拉着她往外头走,顺势给他自己戴好面具:“走,回宫。”
回宫?赵向零由着他扯,忍不住笑:“哎,皇宫是我家,什么时候你也成回了?”
李瑞清一顿,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敢说,或许是不能说。
“不过我挺喜欢的,这样听起来我似乎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赵向零靠近他,“朕许了,你也用‘回’字。”
李瑞清捏着她手臂的力度稍大了些。他低声:“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以后,也绝不是。
二人抄近路翻过皇宫高墙,一路直往梧桐宫去。赵向零一进梧桐宫就伏在桌上,将头冠一扯抛在地上高呼:“国师!朕想要吃梅子肉。”
李瑞清还没站稳,就被推去了锅前。
为了方便国师,赵向零特意让人在梧桐宫主殿旁边辟了个隔间,里头物件一应俱全。
就是没有菜,没有米,也没有油。
赵向零拖着团蒲,靠在屏风上,眨巴眼瞧着李瑞清对着黑锅叹气。
“怎么?国师?”赵向零皱眉,“为何不开始?”
找了把趁手的刀,李瑞清拎起走到赵向零面前:“陛下,知道梅子肉是哪一块肉么?”
赵向零摇头。
用刀背在赵向零肩胛骨处拍了一拍,李瑞清幽幽道:“就是这里......”
赵向零转头,瞧见亮光一闪,慌忙避开:“瑞清!你砍我!”
“陛下不是要臣演示?”李瑞清笑眯眯问道。
“错了,我错了。我下回一定不捉弄你。”赵向零笑,举锅挡他的刀,“青云!青云你进来,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可以取来......”
半晌没有动静。
从锅里露出对眼睛,赵向零发现李瑞清已经没有提刀。他方才也不过是虚晃一招,甚至连刀尖也没有对着她。
瞧见他卸下防备,赵向零提起裙子忽然大声:“国师,你个乌龟忘......”
刚想要将手上锅子拍到李瑞清头顶,青云推开合扇门,外头一溜宫女端着碟子正呆呆望着她。
笑脸一收,赵向零将锅随手丢过去,盘腿坐好,目光下看,瞬间沉静:“国师,你可以着手准备。”
仪态从容,威严有度,将提起的裙子放下,赵向零安静坐在蒲团上。
行云流水,旁人很难看出破绽。甚至众人以为方才听见陛下的那一声大吼仅仅只是个不太美丽的错觉。
但,确确实实大家都听见了。
李瑞清接过锅,将之搁在台上,终于没有忍住失声轻笑了出来。毫无疑问,这场掩饰,赵向零彻彻底底掩饰失败了。
听见他的笑声,赵向零脸上的窘迫更重。她脸上微有愠怒,转头对下头宫人道:“放下了东西,就离开!”
青云先退了出去,接着宫人将托盘尽数搁下,躬身退出隔间。待到青云将隔间门再度合上,赵向零才重新靠在了屏风上。
“国师,很好笑么?”赵向零弯唇,将盘好的腿松开,撑起一只在身侧,“你这样子,朕不会给你俸禄。”
“陛下何苦,想来那宫人定会依照陛下的意思,将消息辛辛苦苦地送出去。”李瑞清笑,从竹篮中拎出块肉来搁在一整合酱色铁木砧板上。
“又没能瞒过国师的眼睛。”赵向零叹了口气,起身站到李瑞清身旁。她撸起袖子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二人谈笑间,外殿有个不起眼的宫女乘着无人注意也无人使唤,偷偷往后撤身,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转头径直小跑出梧桐宫,不知往宫中哪个角落里去了。
赵向零撕开一片菜叶,甚觉无聊。她看旁边李瑞清已经将肉块切成薄片,用擀面杖轻轻拍打,忽然问道:“你猜明日是哪个言官先来弹劾国师你?”
李瑞清手中动作不慢,往铜炉上铜板中刷了层油:“不会是工部尚书的人,于情于理,此事由大鸿胪提出更为合理。”
如今掌管鸿胪寺的大鸿胪乃是纪家纪力行。纪家是京城中不大不小的家族,世代有人从官,坐到最高职位的就是这位年四十六的纪力行。
此人刚正不阿,与右相王叁交好,却仅仅是友谊并无利益关系。昔日弹劾右相七孙之事的,就是他。
“大鸿胪?”赵向零若有所思,“这出头鸟倒是不错,朕还没什么办法了。”
大鸿胪掌吉凶仪礼,同礼部共掌宫中大节,自己一时还不能反驳他。
想着,她剥菜叶的手顺势往下一拍,却被人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