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槿是倚靠着窗沿便睡着了,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在做任何奇奇怪怪的梦,直到灼眼的阳光透光窗洒在了她的身上,才将她从一夜好眠中唤醒。先闯进耳朵的,是随着推门声一起进来的柳博铭的声音:“我听说你醒了!眼睛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瞧着与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他的问题连珠炮似的问了出来,默槿还没来得及回答任何一个问题,柳博铭几大步走到了默槿身边,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手,责怪道:“怎么在这儿坐着?这么冷,你眼睛刚好,可千万莫要再病了。”
默槿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不告诉柳博铭自己这一夜都是在这儿睡得觉,否则可能自己的耳朵这一天都不能得闲了。
“好久没看过这世间万千风景,一时间愣住了,没注意到受了风。”默槿故意将这事儿拿出来说,头也微微低了下去,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失落,瞬间便让柳博铭忘记了方才自己数落她的话:“是师兄没想到,你快些换上衣服,洗漱之后我带你四处看看,可好?”
虽然对于这种故意拿对方弱点来针对对方的行为十分不耻,但默槿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个方法是很好用的。她仰起头冲柳博铭笑了一下,先将他请了出去:“那我换衣服,师兄您在外面等我片刻。”
简单洗漱了一下,默槿不仅穿得厚实,还披上了大氅保暖,整个人像是只被裹了好几层的包子似的,出现在了柳博铭的面前。柳博铭对她如此“上道儿”的行为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举步向德琴崖边走去。默槿裹着大氅,乖顺地跟在后面,其实她腹中空空,已经要开始唱空城计了,可是在复明的喜悦之感下,什么都不再重要。
最先映入默槿的眼帘的,是天地相接处茜色的早霞,这是无论在哪儿都从未见过的景色,紧接着便是悬崖边那可老树。默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先于柳博铭走到了老树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伸手抚了抚了切口处的树干,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手感。
默槿忍不住将额头贴了上去,仿佛这树也有心跳一般,在她双手的抚摸下被唤醒,一下、一下地,同她的心率一模一样。柳博铭没有特别靠近,而是站在半丈开外的位置,看着默槿倚靠着那颗老树,天光从她们的背后照射过来,给树和人都勾出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儿,看着十分暖容。
“回去吧。”柳博铭分辨了一下时间,他已有了饥饿之感,更毋庸说是好几日水米不进的默槿。默槿虽然还想多做逗留,但腹中越唱越响的空城计,不得不将她打断。听到柳博铭的提议,默槿点了点头,手下轻轻拍了几下老树后,跟了上去。
渊沁儿和盈玉那厢早已吃过了早饭,不过是为了等柳、默二人,才一直留在用饭的地方,见着他们俩一前一后进来了,盈玉先站起了身,告诉后厨来人了,随后便迎了上去。
“眼睛怎么样了?”她最关心的还是默槿的双眼,开口便问这个,目光也一直在默槿双眼的地方打着转。默槿笑了笑,突然想到了陆绮,愣了一瞬才回话:“大好了已是,只是还有一点酸胀之感,已比昨日醒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渊沁儿听她这么说,自然是点了点头,虽然默槿恢复的速度太快,让她有些疑惑,但如此复杂的换目一事能有个好的结果,已让她喜悦不已。
饭毕,默槿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考虑如何开口告诉渊沁儿,她与柳博铭要尽快动身返回落石谷的事情。方才在从德琴崖边回来的路上,柳博铭便和默槿说过此事。
柳博铭的意思是,既然她的眼睛已经好了,也就不再继续叨扰渊大夫和盈玉了,况且两人离开落石谷已有快一月的时间,再不回去,师父和陆绮都该着急了。默槿虽然也同他一样归心似箭,但到底是知道了柳博铭就是渊沁儿的儿子,这生生将人家久未谋面的儿子带走的事情,她依旧觉得太过残忍,所以迟迟无法开口。
默槿一副思虑过重的模样,柳博铭都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默槿到底在犹豫什么,但还是没有逼迫她开口。柳博铭喝了口热茶,同渊沁儿开口道:“此番有劳渊大夫妙手仁心,救我师妹,但我二人确实已离开落石谷太久,所以…”他没把话说完,但在座的几人都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渊沁儿听到他开口的时候,动作明显僵了一下,放下茶杯的时候还差点儿将茶水洒了出来。
“你们…准备何时动身?”她自知没有办法再继续留住默槿和柳博铭,语气有些低落,但还是开口询问到。
“明日一早,便准备动身。”柳博铭应到。
默槿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暗暗向渊沁儿道了个不是,只是这上一辈的事情,莫说是柳博铭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插手,她一个外人,连自己家那些事儿都没理清楚,更别说别人的家事了。
“渊大夫,默槿能重见光明,全仰仗您,等默槿做完自己的事情,定来报答于您。”
渊沁儿笑了一下,略有些苦涩和无奈的意思,她站起身,冲默槿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过来。柳博铭虽不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要说的,但看默槿临走时留下的眼神,他也明白这事儿自己还是不参和地好。
走在前面的渊沁儿一直没有说话,默槿也是好耐心,静静地跟在后面,也一言不发。一直走到了之前温泉的山洞口,渊沁儿才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默槿的脸,双眼内竟有一丝乞求的意味:“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她要说什么,默槿在来的路上便猜到了几分,如今渊沁儿开口所说的,确实与她所想没什么区别,默槿也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到:“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本就与我有恩,答应您的事儿,默槿自当恪守,不会有半分逾越。”
得了她的回答,渊沁儿的心也放下来了,当年是因为她的错误和嫉妒,才会导致这么长的时间来,她都无法看到自己的一对儿子,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你回去吧,叫盈玉来伺候我便可。”
渊沁儿说完,转身走进了山洞,背后默槿遥遥地冲她拱手施礼后,也转身离开了。
柳博铭和盈玉都站在岔路口,一左一右地等着她们两人回来。盈玉眼尖,先看到了默槿,却没有在她背后看到渊沁儿,不禁有些着急,紧了两步上前询问道:“我师父呢?”默槿先是看了眼跟在盈玉后面的柳博铭,才将渊沁儿交代的话告诉了盈玉,她听完便急急行了个礼,小步跑着离开了。
又留下了柳博铭和默槿二人。
“大夫同你说什么了?”柳博铭总觉得此番默槿复明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多了几分疏离,但又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对,只是他隐约觉得此事必定和渊沁儿有关,所以才对两人独处的时间格外介怀。默槿感觉这一天她在心里叹的气,都要抵得上自己之前十年间叹的气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开口道:“不过是将之前宿雪师叔的信给了渊大夫,当时我不说了嘛,临走的时候再给她,即便她为难咱俩,也没什么关系。”
这段谎话才走过来的路上默槿已经在自己腹中演练了好几遍,如今说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信了,再加上几分狡黠的表情,柳博铭自然不会想到平时最恨被骗的默槿,会开口诓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余下的时间默槿和柳博铭都在收拾东西,还去找了盈玉,问过在山下租借马车的事情,当收拾到那几本书的时候,默槿不由自主地坐到桌边儿翻看了起来,发现其中所讲确实都是些无上密法,只是之前听柳博铭念和如今自己看,当真有许多区别,也难怪当日宿雪将书给她的时候便说了,“这落石谷能看懂这书的人,终于不止他一个了”。
就连吃晚饭的时候,默槿也捧着书不愿意放手,若不是同桌的柳博铭强烈要求,她恐怕连吃饭都要忘记了。
“你眼睛才好,不能这么一直看着。”柳博铭见劝说无果,索性直接将默槿手中的书抢了过来,压在自己身下坐好,“吃饭,吃完我念给你听。”默槿没了书,只能乖乖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她摇了摇头,道:“这书不能读,只能自己看。”
“为何?”柳博铭不解其中含义,询问到。
听过默槿的一番解释后,柳博铭也对这书来了兴趣,几口将碗里的饭菜塞进口中,他也翻开了书来,认真读了开头几页后,眉头却越皱越紧,随后便翻到了中间,之后又放到了后面,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还请师妹明示。”
这下可让默槿为难了,她也只是明白书中所说和将书页上的内容读出来有区别,但具体区别在什么地方,她可就说不清楚了。看着默槿纠结的表情,柳博铭摆了摆手:“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或许这木象的无上密法确实与我无缘,宿雪师叔才敢在你目不能视之时,放心将书拿出来,他或许早就知道,哪怕我与陆绮看到了,也不明白这书中所说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推测十分有道理,默槿一边儿喝着南瓜粥一边点头同意,但柳博铭并没有将书还给她的意思:“那也不许看了,你都瞅着这么久,该让眼睛歇一歇了。”默槿反抗无果后,只能放弃了看书这个选项。
第二天用过早饭,两人同渊沁儿等人告了别,背着各自的行囊,便一前一后地下了山。算算时日,两人竟已经在山上呆了半个月的时间,此番回去也是路途遥远,加起来应是有一月的时间未见到谷中的大伙了。默槿在柳博铭租借马车的时候,给谷中自己能想到的各位都买了些礼物,因为是快要开春了,许多脂粉店、金银首饰店都有了新东西,这儿的民风不似兴落州,有许多时兴的东西都是在南方不得见的。
看着她的大包小包,柳博铭发现无论这女子是个什么性格,爱买东西这点,都是一模一样的。
回去这一路还算顺利,默槿在马车上将宿雪师叔留给她的书看了大半,终于在第八日下午到了阔别许久的临楚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