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木隹      更新:2019-08-07 15:17      字数:2213

派人去寻李建木,不出意料地没有寻到。

掌柜的说,李建木是从拐子手里跑出来的,辗转来到越州有五六年了,几日前他收到了久违的家人的消息,等大雨一歇,他就上路寻亲去了。

虞姒是不太在乎能否找到李建木的,无论他是想害她或是救她,她都吃了不少苦头活下来了,再说,找到了她也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人的心思弯弯绕绕活得太累,一般只要他人对虞姒说出口的话,虞姒通通当真话算。

“你傻不傻,这种话都信!”桑叶子不可置信的看捂着牙蹲在地上的虞姒。

“不是你说这是吃的吗?”虞姒牙疼,说话舌头打结,口齿不清。

桑叶子拿起桌上雕成糕点模样的石头,上面沾满了虞姒的口水,“你掂掂,这重量是一个糕点能有的吗?我说你就信!”

“信啊……”虞姒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饿了,没注意就吃了。”

所以说桑叶子担心她被人牙子用颗糖骗走,不是没有道理的。

桑叶子打又打不下手,虞姒的身子还没大好,骂又骂不下嘴,没有人会冲着这么一张脸骂得下嘴。

桑叶子不得不自己把气往下咽。

道长夫人旁观两人打闹,手上的捣药不停。

虞姒比桑叶子高,年纪比桑叶子大,平素见到的却经常是桑叶子在训虞姒,两人天性如此,虞姒天真孩子气没有戒心,桑叶子圆滑世故戒心太重,两人站在一起,正好互补。

有虞姒带着,将他们这个只有老人家的地方带出来一许活气。

小孩子们在打闹,大人的气氛却是沉重。

徐帷形色匆匆地出了徐老太太的房门,向山下赶去,刚巧道长从山下上来,一拉,没拉住徐帷。

没拉住,道长索性不管他了,神色凝重地在和道长夫人说些什么。

捂着牙的虞姒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她和桑叶子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道长他们在说什么。

桑叶子有没有听到,虞姒不知道,她自己是一点没没听到,隐约仅能听到道长在叫道长夫人,“阿‘灵’。”

此灵非彼泠,虞姒过了片刻才想起来,道长夫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照泠。

“伴蓝大夫,您救救奴家的相公,救救奴家吧。”几日前还尚显风韵的妇人此时脸上起满了红疹,红疹布满了她露在衣衫外的皮肤上,一直延伸进她的衣衫里,躺在她身后的丈夫半截手臂都肿了起来,面色潮红,神智不清。

妇人跪在地上,欲想去扯伴蓝垂在脚边的衣摆,但看到自己伸出去的布满红疹的手,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是啊,伴蓝大夫……”

“女菩萨……”

“大夫……”

“救救我们……”

伴蓝站在人群中央,很是无措,围着她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起了红疹。

这红疹与中湿毒起的疹极为相似,但这红疹不疼不痒,在悄无声息中会布满全身,然后口生恶臭,骨节疼痛难忍,再高烧不醒,就像妇人身后的男人一样。

这红疹开始就男人一个人有,后来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在自己身上发现了红疹。

这红疹,会传染……

会传染的病症,是疫症啊……

伴蓝的心都凉透了,姚太守千防万防的疫症终归是没有防住。

伴蓝翻遍了所有医书,找不到一星半点关于这种病状的记载,早期只生红疹时,她甚至把不出来患红疹的人的脉相有何问题。

这意味着,红疹不长在显眼的部位,别人不知道患病的人患了病,患病的人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患了病。

“不好了,官府把城北守住了,只进不出,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跑过来说话的是跟在伴蓝身边,这几天在施药的药童,他今日是想回去拿药的,没成想被挡了回来。

伴蓝听见他的话,凉透的心一下沉了底。

分辨不出谁患了病,谁没患病,不如把所有人都当成病人,凡有无史载,近七成的疫病是这样隔绝的,人死绝了,疫病想传也没地方传了。

出不去了……

四个字迅速席卷了人群。

妇人不敢抓的衣摆,被情急之下的人群抓住了,伴蓝被抓得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摔倒。

“放我们出去!”

“救救我,救……”

一只只长满红疹的手像在炼狱里的恶鬼,想拉她一同下地狱。

“撕拉。”一声,伴蓝的衣摆少了一截。

“你们做什么,走开,都走开。”苏省随手拿起一根长竿冲了上来,“关人家大夫什么事,要找去找官府。”

苏省半拖着他的伤腿,挥舞着长竿,有手伸上来,他就狠狠打下去,“走开,走开。”

伴蓝周围一圈空了出来,无人在敢伸手。

没有依托可以慰藉,妇孺细微的呜咽声在逐步放大,无助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是天罚,是上天对世人不敬的惩罚,祥瑞,要找到祥瑞……”不知从拿个方向传来的声音说道。

地出祥瑞,世人不敬,故将天罚。

“对对,要找到祥瑞!”

“找到祥瑞就好了……”

“找到祥瑞!”

“祥瑞!”

在陷入绝望的下一刻,找到了依托的人群几近癫狂,苏省紧紧护住身后的伴蓝,他大字不识一个,书是一本没读过,当初什么凶兆祥瑞的都是他从街上说书那里听来的,打死他也想不到,当初他没走心出口的话会造就这幅场景。

面对找到新寄托而把两人忘记了的人群,苏省想说,找到“祥瑞”的钱金夫妻俩不是被官府带走了吗,祥瑞要在也该在官府那儿,你们还找个什么劲……

但苏省不敢说。

长满红疹的面目因激动而更加狰狞,苏省感觉,不用他把话说完,说个前半句,这群人就会上前把他撕碎。

苏省握住长竿,护着伴蓝一步步后退,手上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长竿脱了手,原先藏在长竿里的虫子在咬了他一口,跟着长竿一起落在了地上。

这虫子,苏省前几天还和它打过招呼,在它吃了其他的虫兄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