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仙却忽然正色道:“一画你心肠倒好。丫头,师叔劝你一句,一副柔软心肠是最最无用的东西,还不如一副好身体、一身好内力、一套好剑法来的实在。”
我冷冷道:“你从未有过好心肠,怎会知道它究竟有没有用。”
阿依仙又笑开了,“你怎知我从未有过好心肠?你且去问问我师哥,我从前是不是也有副菩萨心肠?和你这般大的时候,我连山上受伤的飞禽走兽都要抱回去细心医治。”
她顿了顿,收敛了笑容,继续道:“终有一日,当你为他人的凶残毒辣所伤,才明白自己该心狠起来。你的善意,终将成为你致命的软肋。”
古墨要教我杀人,教我心狠,意思倒是与她这番话如出一辙。
阿依仙明澈的眼悄悄洒下了一片雾霭,她灰蒙蒙地望了古墨一眼,凄然道:“那时,你也会明白不能一生靠着他人的庇佑苟且,任他剑再利、胸膛再坚实,也无法护你一世周全。想要活下去,只得自己变强大。”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古墨,只见他垂眼吹着氤氲茶气,眼睑遮盖下的那双眸子,恐怕也并不风平浪静。
我相信他们二人的那段过往定然刻骨铭心。
而我,后继之人,或许只能承接心碎肠断后剩下的寡淡无味。
众人一时无话。
耳畔寒风瑟瑟,催眉呜咽着跪坐在地,将那些可怜的人儿重新用雪给盖上。
他们在雪下已不知睡了多少载,因有冰雪的保护,才得以留存住了生前的样貌。
我对催眉道:“你将雪盖紧实些,别让他们再到这世上来遭罪了。”
阿依仙摇头苦笑,“你还是不肯听师叔的劝。”
“不听。我和你......你们,终究是不同的。如果定要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才能得生,那我并不介意早些死去。”
师父与天词师兄是这样教我的。
古墨从渺渺茶气中抬眼,目光尖利地刺向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阿依仙笑了笑,也就不再提了,只柔声问古墨:“师兄,咱们这就上山么?让你见见小师妹我如今混得如何。”
古墨放下茶盏,“夜冷风寒,一画身子受不住。今夜先在此住下,明日一早上山。”
“好,我便也住下,明日陪师兄你一同上山。”她回身对阿曼克眨眨眼,“相公,好么?”
阿曼克紧要牙关,却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长街之下尸骨遍地,镇上冤魂不散,我却如何能在此安歇?不过不愿与古墨说话,我也就不争辩,随了他,大不了又是一个不眠夜。
催眉胆小,夜里不敢独处,定要与我一屋。
古墨不敲门便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催眉你去隔壁房间睡,我来陪一画。”
“不必了,催眉他照顾得很好。”
古墨眼风如惊雷般劈向催眉,沉声怒道:“出去!”
他眼中那不容违逆的威严,将我都吓了一跳。
我一把拉过吓呆了的催眉,“你凶他做什么?他若就是不出去你要如何?斩断他四肢么?还是一剑将他杀了?”
古墨气息沉重,额上青筋凸起,眼里狂风四作,忽地冲向我,俯身将鼻尖抵住我鼻尖,嘶声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有多不堪?”
我抬眼,深深望着他双眸,心里是说不出的疼痛,口出之言却比刀剑更伤人。
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对他说:“并非不堪。不过你我本就不是同类。”
我眼睁睁见他眸中光芒黯淡,熄灭,一席清冷画卷俨然升起,将赤城热烈的他封在画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