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屋子的人一时都没吭声,大概都在心里暗叹,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倘若催眉此刻也在,定要老气横秋地怪我伤风败俗,丢了逍遥门的脸。
可这些话埋在我心里,受了我满心爱慕与情愫的施肥浇灌,已长得盖日参天,是藏也藏不住了。不过我自个儿也没料着竟会一时情起,没羞没臊地将这垫在心底的话当着这许多不相干的人的面说了出来。
我足底发虚,实在想逃之夭夭,却偏偏端了个架子,将头仰得更高了些。
地宫里阴风丝丝缕缕,我却燥热得额上渗出几滴汗珠子。
木椁幽幽叹道:“傻孩子,若古墨少主自己已护不得自己,那这世上还有谁护得住他?”
他说罢此话,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人群,瞥了古墨一眼。
我一番深情胡闹之后,这地宫的剑拔弩张倒是松弛了些。
古墨说:“一画,你来我身边。”
我没了方才的气焰,捧着滚烫的脸颊去了他身旁,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但眼角一抹灵光正瞧见他手上骇人青筋已消了,心里还是略觉安慰。
他牵起我的手,又将我往身侧拉了拉,一把将我卷入怀里,撩起披风裹在我身上。我整个人便如蝉蛹般被他护了起来。
我挣扎着将脑袋略钻出来些,却正又遇上鬼探复杂的眼光。那一双鬼瞳里,细细闪着些活人眼中才有的亮光。
我念他方才很是仗义,便壮着胆朝他笑了笑,他却无动于衷。
古墨此时重又开口对木椁道:“我现在不取你性命,我要你去我师兄的妻儿墓前,跪拜忏悔,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自刎谢罪。”
他语声中怒气冷却,却仍是阴晦得叫人胆寒。
因我贴着他身子,于是他每吐一个字都会震得我耳垂痒一痒。这样听来,他那好似从冰冷陶罐里发出来的声音,显得更加沉闷好听。
木椁紧绷的眉眼舒展了开来,长叹道,“罢了,罢了!你还喊他师兄么?他早已将你逐出了逍遥,你古墨少主独霸江湖,哪里还有人能做得你的师兄?”
古墨语如利剑,“你终于认了!”
木椁微微一笑,忽而侧头对我道:“一画小丫头,你还想听曲儿么?”
他曲中有故事,有过往,有真相。
我板着脸答:“你唱。”
于是他唱道:“蛐蛐蝈蝈,吱吱叫。暑盛日长,转眼凉。络纬秋啼,寒梅入窗,春低绿枝,岁岁年年。娃娃你快些长,娘亲给你做新衣裳。”
他唱起曲来声音竟这般悠扬动听,原先那烟熏火燎的破锣嗓原来也是装的。
这曲调婉转,词也清雅,听了叫人心头一暖,可木椁脸上却蒙上了一层凄凉之色。
我问他:“这又是个什么曲子?”
“什么曲?”他眯起眼,仰头思量片刻,“不知是个什么曲。那日我潜入逍遥抑浊子家中庭院时,他妻子抱着那胖乎乎的小婴儿正坐在园中竹荫下,口中哼的正是这曲。”
我心头一凛,但觉古墨的身子也是微微一颤。我挽过他手掌轻轻抚着,自己却何尝不是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