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牙缝中挤出句：“什么仇怨，非要报在妇孺孩童身上不可？”

木椁神色空洞地苦笑一声，“哪里有仇怨？非但没有仇怨，抑浊子大侠于我还有救命之恩。”

原来当年木椁声名鹊起时，被数百年前那群惨死在青坟窟手下的武林高人的后人们盯上了。世家子弟多出顽固膏粱，这群后人自己没什么本事，便私下结交起来，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侠之风范，准备以众欺寡，无论如何要将先祖的仇给报了。

蚍蜉撼树不成，但一群蝼蚁聚集起来，也总有将大树蛀空的那一天。

木椁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又实在不甘心死在这群乌合之众的手里，便很没骨气地寻了条干净的河，预要投河自尽。

他说抑浊子于他有救命之恩，这孽缘便始自他欲自我了结的那条河边上。抑浊子救起了他，告诉他数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不该牵连他这个无辜后生。

而后，抑浊子又替他打发了那群寻仇之人，威胁他们说若他们再敢造次，那便是要与逍遥为敌。

二十年前，逍遥以数人之力撑起了整片武林的威风，彼时有谁敢得罪逍遥？那群人本也胆怂，便怏怏地都退了。

听至此处，我忍不住骂道：“你恩将仇报！”

木椁缓缓往外清了清肺腑中浊气，道：“我不曾恩将仇报，杀抑浊子大侠的妻小，正是为了报恩。因为，杀了他们，正是抑浊子大侠的意思。”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还未从丧夫之痛中出离的阿依仙都忍不住尖叫道：“你休得胡言！我抑浊子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

古墨更是气注掌心，又要朝木椁飞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柔声道：“你且将他的话听完，再杀也不迟。他这话听来像是胡言乱语，可胡言乱语总是言出有因的。”

古墨的雷霆之势瞬而消弭，化作乌有。他淡淡立住身子，低吼道：“说下去！”

木椁便娓娓地继续说下去了。

“抑浊子大侠救了我的命，自此我的命便是他的了，如山重恩，我不知该如何报还。于是当那日抑浊子将此事交待给我时，我虽内心挣扎，却仍是替他办了。他要我杀他妻儿，但并不愿告诉我原由，我猜他恐怕是在外另觅得了红颜知己，然家中糟糠处处作梗，这才不得已要出手除去。可我却没想明白他却为何连亲生儿子也不肯放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又猜，恐怕是她妻子有负于他，这孩儿也未必是他亲生的。如此一来，事情倒说得通了。”

木椁不愧是唱曲写曲的高人，这戏文看多了，再荒诞之事他竟都能思绪回转地圆回去。

“不过那日我一见到赶来相救的少主你，心里便明白了。抑浊子大侠不惜杀死妻儿，大约都是为了除去你。”

古墨将自己遁入了黑暗里，面上落下五官深刻的阴影。我心疼不已。

木椁继续说：“抑浊子给了我两瓶药水，命我进府后杀干净下人，只留一人让他逃出去通风报信。待有人赶来，我便将瓶子掏出来，告诉那人母子二人已中了剧毒，这瓶中一是毒药，一是解药，让来人选，选对了便可救人，选错了，那......”

之后的故事我知道，古墨他选错了。

岂料木椁忽而沉痛地抬首扶额，将故事来了个峰回路转。

他说：“其实，那一日，少主你没有选错。你来时他们母子二人尚未中毒，那两只瓶子里装着的其实都是毒药。你无论选哪一瓶，他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