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脚步声在门外驻了驻,缓缓踏入室中来。我一抬眼,正又遇上那日见过的一双浅琥珀色眸子。
她仍是一脸空无一物的冷淡,欠身朝四座施了施礼。
我颤着心肝瞧了瞧她的眉眼,竟是副惹人怜的江南女子容貌,并非西域人长相。想来当年被卧月教关在地宫的一族定当来自中原。
那女子淡得好似一缕云烟,风一吹就要散开不见。
阿依仙听见脚步,半卷珠帘,神色有些阴郁,问那女子道:“怎么样?”
女子回:“他们要来了。”
她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声音温软,语声仿佛晓来雨过后,池上的点点薄雾。
阿依仙怔了怔,深长地吐了口浊气,挥挥手,放下珠帘。
那女子微一欠身,转身离去,却在就要出门时侧过头来,空洞地看了我一眼。
只这一眼,便震得我胸口隐隐作痛。我在她眸子里的空泛中,窥探见了些许渴求,那是小心翼翼伏在她心底的情绪,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她走后,通宝又瘫成一团无骨的皮肉,将脑袋枕在我靴上,咂着嘴继续打起盹来。
催眉见无人开口,悄悄凑近我耳边问:“谁要来了?”
我喝了口古墨杯中的酽茶,苦涩的茶水刺得我舌尖发麻,我一面扇着舌尖一面对催眉到:“还能是谁?自然是青坟窟的人要来了啊。”
催眉大惊:“什么?他们......他们如何能寻到这里来?这地宫这样隐秘,机关又多,他们......他们进得来么?”
众人一时无话,连平日里话最多的玉琳琅也只是盯着一角愣愣出神。
我叹道:“若此番来寻仇的是旁人,那躲在这地宫里自是稳妥不用说。可来的偏偏是青坟窟的人,躲在这里恐怕用处就不大了。催眉你莫要忘了,这青坟窟的祖师爷是盗墓起家的,武功秘籍、心法也是由盗墓法门演变而生。帝王陵墓千机万变,盗墓贼却仍是来去自如,这区区地宫无论设计得多么精巧,他们总也能想办法进来的。”
催眉大呼:“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躲进来?咱这不是成......不是成瓮中之鳖了么?”
我白他一眼,“你自己在这儿当鳖吧,我可不是。躲进来终究不能拖延多久,其实大家都是兜着明白装糊涂,只有你小子是真糊涂。但总是能拖一刻算一刻吧,且恐怕卧月教诸位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倘若青坟窟几百年来盗墓的手艺生疏了,进不来这地宫,那诸位也算是躲过了一场麻烦。”
催眉紧紧抓住我椅背上横木,神色慌张,“怎能说是他们躲过了一场麻烦?是少主能躲过这场麻烦才好啊!”
我幽幽望向古墨,他端起方才我喝过的茶盏,闲然吹着热滚滚的茶气。
我苦笑道:“傻小子,这场麻烦,古墨终是逃不过的。青坟窟与他仇怨深重,即便我们今日侥幸,逃下天山,他们也会不依不饶地追我们到天涯海角。”
他们若要追到天涯海角,我便跟去天涯海角。
古墨活,我活。古墨死......
他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