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估摸着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人该是玉琳琅，岂料凌厉刀光之后竟是白白那张寡淡的脸。

我从不敢看轻她，却不想还是低看了她。

催眉早已被我点了穴道，此刻正在隔壁屋里不省人事，否则让他见着眼下的凶险光景，非得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白白一句话也没有，脸上仍是平日里那副纯良神情，手下杀招却是一招狠毒过一招。

卧月教的独门武功甚是阴诡，白白踏着的步伐似飘似飞，顷刻间已朝前后左右无数个方位走了一回，待我四处躲避后气喘吁吁地定睛一瞧，她却落定原地似不曾移动，目带怜悯地看着头晕目眩的我。

匕首星点般的寒光在她手中舞成了一条银色衣带，纤长柔软，无处不在。

我慌了片刻，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命数已尽，好在人还算机灵，在这顷刻便要崩摧的颓败之势下悟得了一条对策，立时振奋精神，心里默念青白心法，手腕松软若无骨，将剑招需出力刺探之处通通化为绵软勾挑，将善水剑当作一条水袖来舞，也将白白手里匕首当作一条衣带来看。

长袖缠绵衣带纷飞，本该是出动情的好戏，却被我们毁成这一番你死我活的恶斗，很是煞风景。

银白两匹软缎纠缠得难解难分，铿锵铮响传遍寂静的镇子。装睡的人在梦里笑得香甜，打斗的巨大动静配上新雪从屋顶被震落的簌簌声响，当真是说不出的凉薄。

世间万般都当追其宗本，本若固，则大势成，武学亦是如此。心法乃武学之本，自从我误打误撞闹明白了青白心法，剑招上的精进着实令自己咋舌，连从前总也使不连贯的招式如今也是信手拈来。

祖辈福荫庇佑，传下这么一套绝世心法，叫我这个不成器的后辈弟子今日捡回一条命来。我虽肩背都负了伤，鲜血直流，但白白终是渐渐落了下风，衣带似的刀光渐渐零落成点点断碎的布片。

当我将剑尖抵住她胸口时，门外传来两声沉重的敲门声。

这看热闹的人心也太急了，其余人都要等着屋里生死两清后才赶来贺喜，这人怎的来的这样早？

我手中稳稳握着剑，两眼直勾勾盯住白白不敢有丝毫怠慢，不耐烦地开口向门外问道：“谁？”

门外的人答：“属下鬼探。你......你还好么？”

“还不错，劳鬼护法挂心了。”

他这时候来问我好不好倒当真是莫名其妙。

“鬼护法，你来得正好，本教主有一事不太明白，还需你替我解惑。”

门外静了静，半晌他掷下两个字：“你说。”

我气提丹田，故意朗声问道：“教中规矩，弑主夺位不成者，该如何罚？”

鬼探语气平淡如死水地道：“杀，放干其人鲜血，冻于宫中。”

我又提高了些声音，道：“是啊，我听说好像就是这般。可眼下山顶冰宫毁了，我要了白护法的血也不能冻在这客栈里。那么就先不杀了。不过，我一日就只心软一次，你们还有睡不着想要找我聊天谈心的，尽管来，反正我此刻睡意也浅。我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了白护法，且看看需要多久才能收拾得了你们？”

白白垂首不语。

这夜静得诡秘，只听鬼探在门外生冷地回了声“是”，然后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回房去了。

我问白白：“你还不去？”

她仍是那副羞赧神情，仿佛方才从我这儿讨了份她受不起的厚赏一般，受宠若惊地退了出去。

我还剑入鞘，打了个哈欠，“你们也都睡去吧，别再听了。明日的事还多着呢。”

话音落，我咬紧牙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背上那一道伤口实在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