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校尉常年驻守渠梨,对西域各国的情况了如指掌,有着这样的担忧肯定是不无道理的。但郑校尉久不在朝中履职,应该对近期大汉国内的形势还不太清楚,我就明着说了吧。大汉一直是要出兵援助乌孙的,这是从先帝在位时就老生常谈的重大军情要事,然而却因为先帝和大司马之间意见不一致一再被搁置。先帝暴薨以及继任者昌邑王荒淫无道,更是让人无暇顾及此事了。好在现在的天子年轻有为,登基之后并未听闻与大司马有什么龃龉,所以朝纲得以涤荡澄清,天下太平无事,驰援乌孙一事又被摆上了日程。天子似乎对大司马言听计从,此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在临行前怕郑校尉有所担忧,天子还特意向我透露,现在大汉境内的西河、张掖、云中、酒泉以及五原等地已经集结了不少于十五万的汉军,正在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向匈奴本土和在西域与乌孙久持不下的铁骑展开大规模作战。驻扎在车师境内的这五千匈奴部众,就算是有熟谙兵法的名将统帅,在排山倒海的铁血汉军面前还不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所以,郑校尉不必多虑,解开车师之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常惠侃侃而谈,不仅让郑吉喜形于色,就连赵长信和张望之也为之动容,看来这场不可避免的旷世大战就要在沉寂了几十年后的大漠孤烟下拉开帷幕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在渠梨困守了多年,虽然轮台和西域南道都有汉兵遥相呼应,但终究是势单力薄,难免有一天会和匈奴铁骑遭遇一场恶战。渠梨训练有素的汉兵不过区区两千多人,要真想挡住匈奴铁骑的大举进犯简直是有如梦呓。大汉此番决心将匈奴势力彻底驱逐出西域,真是大快人心,我可以安心组织屯田生产以及处理和西域众多城邦的关系了,”郑吉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刚刚还溢满兴奋之情的脸却不知因为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又变得暗淡无光,“只是……只是大部汉兵由于粮草补给问题不能在西域常驻,等到撤回本土时,匈奴人却近在咫尺之遥对西域虎视眈眈,杀回来只需拧把眉毛的时间。车师扼守西域北道门户,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匈奴人恐怕第一个就要拿下此地。我也不是胆怯,只是渠梨也需要汉兵驻防,我最多只能分出一千兵马和焉耆组成联军,联军就算兵势再胜,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三千人,叫我如何抵御匈奴铁骑的凶恶反扑?”
“郑校尉不愧是常年驻守西域的大汉英杰,不会光光只看到眼前的得失,所忧所虑并非无稽之谈。否则以武帝之英武,数次攻占车师,却总是无法驾控西域北道,原因正是在此。天子也是深谋远虑了很久,才想出了后续控制车师的良方,只是这密计却着落在了赵侍郎和张侍郎二人身上,于你于我就没有多大关系了。郑校尉只需按照天子谕令去按部就班地实施就可以了,”常惠边说边把视线挪到了赵长信和张望之身上,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赵侍郎和张侍郎年轻有为,被天子寄予厚望。除了作为副使随我出访乌孙外,天子还另有锦囊让我转交给你们。只是天子特意嘱咐,这锦囊中的密令只有你二人知晓就可以了,不许泄露给第三人。如需调配渠梨、轮台两地的资源,由我和郑校尉全力督促办理,责无旁贷。”
常惠说完从怀中掏出带有封印的黄色丝袋,郑重交到赵长信手中,然后便拉着郑吉躲得远远的,以防有偷窥之嫌。
赵长信和张望之两兄弟心怀忐忑,扯掉封印打开锦囊,展开圣谕看过之后却是面面相觑,满脸惊诧之色。
宣帝刘病已在赵长信等人远赴车师之后,并没有闲着。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在不和大司马霍光产生正面冲突的前提下,通过本次出兵援助乌孙能够最大限度挫败匈奴的嚣张气焰,从而确立大汉在西域的话语权。
只要匈奴丧失了来自于西域的资源和税赋,只会越来越衰弱,无法再和正在欣欣向荣的大汉相抗衡了。
到了那个时候,想和或是想战的主动权尽在大汉手中掌握,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大汉历代帝王想要彻底征服匈奴的霸业就会在他的手里完成也未可知。
一想到这里,刘病已就热血沸腾,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从一个宗室罪人一跃而成为一代大汉明君,不再有人会对他质疑,也不会再有人对他心生蔑视。
难道不可以吗?
就当刘病已浪迹于市井之间无所事事时,哪敢存着什么有朝一日会变身真龙天子的非分之想,现在不是也做到了吗。
虽然这天子的水分还大得很,有霍光把持着朝政,他就只能随波逐流充当一个傀儡,但这并不意味着刘病已会一直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忍受权臣的摆弄。
想都不敢想的大汉天子都当上了,又有谁能阻碍得了他不甘平庸、想要留名青史的远大抱负,甚至就暂且称这样的抱负为野心也并不夸张。
然而现实的残酷有时也会让刘病已沮丧,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得了他,他再怎么英武决断,身陷大司马早已编织好的大网之中,却总是束手束脚、孤掌难鸣。
卫太子刘据这条皇族支系中只剩下了刘病已一人,就算祖母史家和阿母王家还残存有一些青年才俊可以为自己所用,但他相信,只要自己一有所动作,必然会引起霍光的惊觉,只要这个老东西还活着,想要借助外戚搬倒霍氏家族势力的想法就无异于作茧自缚。
那么有可能帮助刘病已肃清朝纲、甚至是完成霸业的人除了那个八面玲珑、一直立场暧昧摇摆不定的车骑将军张安世外,就只能是知根知底的两位兄长赵长信和张望之了。
这两人本事是有,且都是人品端正的青年俊杰,但就是官卑位轻,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