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宴前一天,唐瑾瑶被叶冬弦拉来跟一众官家小姐来南风馆中喝酒。
成人礼在即,唐瑾瑶深知自己实在不应该出来跟着她们鬼混,奈何叶冬弦东扯西扯磨得她耳朵险些生了茧子,感叹镇国大将军有这么个女儿实在太辛苦之余,唐瑾瑶终于向叶冬弦以及一众狐朋狗友的势力妥协,瞒着凤君跑出来喝花酒。
等如约来到南风馆时,唐瑾瑶才算惊呆了下巴,叶冬弦那屋坐了好几个官家小姐,见到她后一个个都十分热情,直接将她按在了凳子上,唐瑾瑶落座后,才看到桌子上有一本《论语》,一旁笔墨纸砚纷纷聚齐。
“那什么你们玩着,我还有事先走了。”唐瑾瑶暗道不好,抬脚就准备开溜。
一位身着黄衫的女子拉住唐瑾瑶:“叶表姐刚来怎么就要走啊?”
叶表姐?
唐瑾瑶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叶冬弦,后者搭着她肩膀极为欠揍的笑着,然后又把几个狐朋狗友打发走。
叶冬弦并未跟其余几位狐朋狗友道明唐瑾瑶的身份,只是讲唐瑾瑶是她的表姐,这几天入京所以带出来玩玩,但是私学的功课太多,只能带出来写。
这几位姐儿一个个左拥右抱地看着唐瑾瑶,赞叹道:“叶表姐真是刻苦啊,我等自愧不如,也应奋发图强,早日成为栋梁之材!”如果不是说完就闷头干了一杯小倌递到嘴旁的酒,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唐瑾瑶差点就信了。
在翘着二郎腿的叶冬弦的监视下,唐瑾瑶坐在凳子上一笔一笔的模仿着叶冬弦的字迹,在一阵喧闹之中一脸苦涩的抄着罚写。
正当她手指酸痛时,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一众人纷纷探头望下去,唐瑾瑶也赶紧冲过去凑热闹,从二楼向下望去,只见一队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街道上,异国美男在前方开路,吹奏着苓国的乐曲,后面的马车上薄纱随着微风轻浮,从唐瑾瑶这里正好能将马车内的风光看的一清二楚。
“这苓国也真是有趣,进贡的队伍弄得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结亲了。”唐瑾瑶揉揉手腕调笑道,顺手把叶冬弦酒杯拿了过来,闷头喝了下去。
倒是一位身着黄衫的女子一愣,若有所思的说道:“还赶上三殿下的成人礼,怕不是想喧宾夺主。”
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讳,唐瑾瑶手腕一抖,这酒杯就从二楼窗子直直落下,众人一惊,回过神来的唐瑾瑶拔下头上的玉簪飞快地掷了出去,打落了酒杯,酒杯连同簪子一起坠落在一旁。
此一番动静使得不少人纷纷抬头看向南风馆二楼,叶冬弦赶紧缩回脖子生怕被误会,唐瑾瑶只能抱着拳不住赔礼,依稀之间,马车里的男子看向她。
唐瑾瑶抬眸时正与他四目相对,他这一眼仿佛摄去了唐瑾瑶三分魂魄,这名男子的半张脸被纷飞的薄纱挡住,只露出的半张脸也颇有风姿,和当今的兰侧君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不知这几位美男又会被母皇赏赐给谁。
看着眼前的美男,唐瑾瑶突然发现成人礼之后,自己离被指婚也不远了。思及至此,当她再低头望向声势浩荡的进贡车队时,一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满腔愁绪。
“你想什么呢,还摔我杯子,呦这是看上哪位了?去找陛下讨来!”
“冬弦啊,你说我这成人宴当天会不会被母皇赐婚啊?”
叶冬弦诧异:“你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我就更不知道了啊。”
唐瑾瑶扶额:“真不知道哪位大哥要嫁到皇室,委曲求全的跟我绑在一起。”
叶冬弦眨眨眼睛,坏笑道:“我要是个男子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唐瑾瑶嘴角抽动两下,打了个冷战:“少来,你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你呢。”
昨夜唐瑾瑶熬了一宿去给叶冬弦抄书,今天白天准备睡上一日,晚上再起来赴宴,结果还没等她睡熟,唐瑾瑶就被叫了起来。
唐瑾瑶迷迷瞪瞪还没睁开眼睛就被几个丫头摁在了铜镜前,阿绵拿着粉就在她脸上扑,又一个小丫头拿着螺子黛就要往唐瑾瑶的眉毛上画。外头巳时刚过,晚宴要申时末开始,唐瑾瑶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么早就被叫起来。
她困意袭来,眼皮一沉就要阖上,只听小丫头一声惊叫:“殿下不要动啊!”唐瑾瑶被小丫头惊醒,看着铜镜中模模糊糊的脸,她眉毛被描眉的螺子黛扯出了一道黑印子。
小丫头惊慌失色,膝盖一弯直接跪下,唐瑾瑶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你们去把衣服拿来吧,让阿绵来梳妆就可以了。”
此刻唐瑾瑶才想起来那衣服有多繁琐,若是赶在申时之前起床,恐怕就真让苓国喧宾夺主去了。
于是整个寝殿之内就只剩下阿绵一个人开始忙来忙去,她不时的将粉扑在唐瑾瑶的脸上,刷子轻轻蘸了胭脂扫在她的脸上,半晌之后唐砚清绛唇微启,惊呼出声:“这……这成何体统!妆太浓了!”
说罢唐瑾瑶拿着桌子上的帕子就要往脸上涂,阿绵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眼疾手快地制止住她的动作:“不浓啊这样刚刚好。”
唐瑾瑶站起身看着阿绵身后拿着衣服的小丫头,准备征询她们的意见,似是衣服有些沉,几个小丫头只敢轻微摇头,大气都不喘一下,看着她们微微颤抖的胳膊,唐瑾瑶咬咬牙。
“穿衣服吧。”
几个丫头如获大赦,拿着衣服左一层右一层地套在唐瑾瑶身上,忙活半天终于穿戴整齐。转身时广袖轻摆,红裙曳地,她明亮的眸子含着一点惆怅,透过铜镜看到了罅隙中溜走的少年时光,少女点点心事夹杂着恣意酣畅的曾经,在广袖长裙的掩盖下瞬时溜走。
穿着这套衣裙唐瑾瑶无法迈开大步,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阿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步辇,宫人抬着步辇向宴宾殿走去,步辇摇摇晃晃,唐瑾瑶却没有一点困意,望着挂在西边的日头,突然生出一股紧张感。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红墙,走在长巷里,来往的宫人纷纷下跪垂头,不敢看一眼,肩膀有些酸,唐瑾瑶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三皇女殿下到——”女官朗声通报,唐瑾瑶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走向殿内。
盛夏时节晚风都带着燥热,一袭广袖罗裙捂得唐瑾瑶里衣湿透,坐在龙椅上的女帝万年严肃的表情今日终于破了冰,眉眼之中带了三分笑意,一旁的凤君表情一脸欣慰,紧接着坐在一旁的兰侧君脸上倒是讳莫难测的笑容,衬出一旁的唐瑾舒越来越不耐。
走到大殿正中,唐瑾瑶提着长裙跪下,行了个大礼,垫着手背磕了个头:“承蒙父母养育之恩,今女既成,将谨记教,不负师德,弃幼时习,为邦昌用。”
女帝走下台阶,亲手将唐瑾瑶扶起,她识趣的站在女帝身旁,面向众人,接着用一种近乎威严的声调朗声说道:“天佑大齐。”
短短四个字却有十足的气势,让唐瑾瑶血液沸腾,看着大殿之中的众臣仿佛自己真的有了顶天立地的气概,精神抖擞,上阵杀敌亦不在话下。
群臣站起,拱手行礼:“天佑大齐,繁荣昌盛。”
“开宴。”女帝说完后,众人落座。
唐瑾瑶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望着珍馐佳肴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准备小尝一番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似乎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唐瑾瑶无奈放下筷子,拿起酒杯面带微笑的转过头。
怀信笑道:“恭祝殿下今日礼成,过几日还请殿下打起精神。”
唐瑾瑶咬咬牙,举杯回道:“这是自然,不过上祭台时可要麻烦大人牢牢牵住我,省得你我足下失控让人笑话去。”
怀信只觉得如此记仇的唐瑾瑶有些好笑,连带眼睛里的光亮了一些:“殿下放心,怀信这国师之位还没坐牢,不会让殿下将我拖下去。”
唐瑾瑶弯眸一笑:“如此最好。”
怀信举杯示意,而后侧过身子,面向无人的一边,掀起面纱,用广袖遮住脸,仰头饮尽。
这神棍莫不是长得骇人才终日遮着脸?
唐瑾瑶收回狐疑的目光,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桌子上,一旁的侍子立刻过来将酒杯斟满,她一声道谢却惹得侍子满面通红,险些将酒洒了出来。
唐瑾瑶一边摇头轻笑一边拎着筷子四处寻摸着,今日不少世家公子都出席了宴会,此刻也偷偷向这里望着,眼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唐瑾瑶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女了,而是用来提升身份的台阶。唐瑾瑶一想到这未来夫君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顿时索然无味。
奈何还没等唐瑾瑶神游云外多久,一个个大臣蠢蠢欲动,拿着酒杯过来向她敬酒,唐瑾瑶自知推不过,只能一一回敬回去,不过多时酒杯空了好几次,连带着肚子也装了不少黄汤。
什么张家公子李家郎君,她统统没记住,觥筹交错之下,唐瑾瑶头晕晕沉沉,好在还能保持着理性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朦朦胧胧之间只看见父君席位上,唐砚清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砚清因是男子,又没到成年的年纪,所以只能和凤君坐同一席位,不过这小子倒真是欠打,满盘珍馐都不能让他消停片刻,晃来晃去的是想烦死她吗?
等散宴过后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怀信略带担忧的声音在唐瑾瑶耳畔响起,唐瑾瑶将酒杯握在手里,这酒杯材质有些温润,握着十分舒服,酒杯中间还有几滴的酒水沾在杯壁上。
唐瑾瑶转过头,咧嘴一笑,两颊微红,笑起来只让人感觉是谁家偷喝了酒的丫头:“金樽清酒,玉盘珍羞,人生一大快事!大人可愿与我共饮此杯?”
“殿下您醉了。”
唐瑾瑶却没动,大有你不喝我就不撒手的样子。
怀信叹了一口气,终究举起酒杯,耳后转过身一饮而下,等她再转回来时,唐瑾瑶将杯底举给她看:“空的!没想到吧,你可真好骗。”
怀信无奈,心中却没有一点被戏弄的恼怒,看着唐瑾瑶举着酒杯让侍子倒酒时,她眸光一凛,侍子立刻不敢动了。
“殿下不可再饮,你且退下,”怀信压低声音,语气却温柔不少,“今日苓国使者还未出现,殿下是想丢人丢到苓国去吗?”
“怀信大人是觉得我丢人吗?”
她一愣:“怀信并无此意,实为担心殿下。”
还没等唐瑾瑶接着说什么,殿门响起了女官的声音:“苓国使者觐见——”
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霎时陷入沉寂,听到苓国这两个字后,兰侧君表情一变,随后勾魂眼冷光一闪,一杯酒饮下,声音柔媚:“苓国使者来的可真巧。”
唐瑾舒冷哼一声:“如此颓败之国也配向我们进贡。”
一旁的兰侧君捏紧酒杯,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未达眼底:“是啊,齐国地大物博,自然不必在意此等国家。”
苓国使者是个男子,他捧着礼单走到殿中央而后跪下,气势倒是不卑不亢:“苓国贡品已经全数送到贵国之内,此乃今年贡品名单,还请陛下过目。”
女帝身旁的女官将名单接过,然后呈了上去,女帝粗略看了下那份名单,面上看不出喜怒:“有劳使者,平身。”
“小人在此代表我国国君向齐国表达最至高无上的祝福,祝陛下洪福齐天,愿齐国繁荣昌盛,”他顿了顿,侧了侧身子面向唐瑾瑶,“听闻今日乃三殿下成人宴,小人来时仓促,略备薄礼还请殿下过目。”
唐瑾瑶提起精神坐正,面上期待之色着实明显,苓国使者微笑地退至一旁,拍了拍手。
突然,丝竹演奏之声从殿外传来,众人纷纷向门口看去,只见苓国舞姬扭着腰肢徐徐步入殿内,跳舞之人有男有女,女子在前开路,两侧之人手持乐器奏着异国之曲。
到殿中央时,那队伍才停止移动,缓缓向四周散开,而他们散开后,在人群正中出现一个男人,那男人长得十分妖艳,穿着也不像其余舞姬一样暴露,反而着广袖,他缓步向前方走来,在唐瑾瑶桌子前停下。
这男子就用他的勾魂眼注视着唐瑾瑶,极为放肆的释放着自身的美,他让殿中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就在唐瑾瑶惊叹时,他袖中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晃得唐瑾瑶睁不开眼睛。
然,这名男子美目一弯,右手一甩,竟然从袖中滑出一柄长剑,手握剑柄向唐瑾瑶袭来!
剑锋飒飒,带着凛冽的气势,仿佛千军万马席卷。
众人惊呼,而唐瑾瑶脑中嗡嗡作响,呼吸都滞住,正运气准备向后一跃,奈何长裙过重,她气还未提起来剑意就呼啸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