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芝这几天起得都格外早,每天都忙前忙后,为的就是给唐瑾瑶和怀信留下一个好印象,似乎她的勤劳有了些作用。
前几日被唐瑾瑶拒绝在酒楼用宴之后,魏芝一直小心谨慎不去触唐瑾瑶的逆鳞,在相处几日之后,临近唐瑾瑶回京时日,她终于大着胆子又将吃饭的邀请送了出去。
结果唐瑾瑶这次没有拒绝。
魏芝喜笑颜开,赶紧派人打点好一切,依旧是选择了与上次同样的地点,将唐瑾瑶和怀信两位贵人引了过去。
同桌的不过几人:郡丞魏芝,郡尉关向雁,以及唐瑾瑶怀信几人。
酒楼处于重兵把守之下,因此倒是不用担心几人的安全问题,时间在傍晚时分,图郡天黑的早,唐瑾瑶和怀信并肩来到二楼时,夜幕微垂。
魏芝和关向雁早就在此等候,看到唐瑾瑶怀信一前一后到来时,立马起身迎接,正要行礼,就被唐瑾瑶阻止住了。
“今天小酌几杯,不论虚礼,两位请起。”
唐唐瑾瑶露出笑容,没有前几天冷着脸的样子,让魏芝也放松了一些,她站起身,对着唐瑾瑶和怀信伸出了手。
魏芝说道:“上次是下官不知礼数,后日昭王殿下便要回京,今天此宴也有饯别之意。”
唐瑾瑶在位置上坐下,魏芝亲自替唐瑾瑶和怀信倒了两杯茶,然后便听魏芝继续说道:“图郡地处边陲,简陋得很,还请昭王殿下不要嫌弃,回京之后······也能提携我们一二。”
唐瑾瑶持盏的手一顿,抬头笑了笑:“提携?”
魏芝愣着,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其实唐瑾瑶早就听懂了魏芝的话中之意,按常理来说,在边陲任职的官员天高皇帝远,基本不受太多拘束,若是在无战事的情况下,是个不错的差事。
但图郡情况有所不同,这里情况混乱复杂,异邦人遍地都是,百姓不听管,在这里的官员都是空有名号没有实权的主。
据唐瑾瑶了解,魏芝就在图郡任职了七八年,送走了两任太守,依然稳坐郡丞之位,丝毫看不到升迁的可能。
现在唐瑾瑶来到图郡,对于魏芝来说也是送上了一份希冀,魏芝的意思很简单,不过是希望能调离苦寒之地,哪怕到其他郡县任职,魏芝也觉得是受到了恩典。
怀信看着愣住的魏芝,又看了看唐瑾瑶,解围道:“魏大人说笑了,怀信初来此地,许多事还需要魏大人的帮助,您怎么急着走?怀信人生地不熟的,离了你该如何是好?”
唐瑾瑶惊讶地撇头看了怀信一眼,似乎是没有料到怀信会出言缓解气氛。
就连一向迟钝的郡尉关向雁也知道魏芝失言了,连忙倒了一杯酒塞到魏芝手里,用粗糙的手拍着魏芝的肩,将魏芝从纠结懊悔之中惊醒。
魏芝被拍的一震,杯中酒也洒出了许多。
关向雁说道:“老魏你是不是又偷喝酒了?怎么满嘴说胡话,快给殿下赔罪。”
魏芝不嗜酒,自然也不会做什么饭前偷饮酒的举动,关向雁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不要继续失言。
魏芝恍然惊醒,看着杯中只余一半的酒,对唐瑾瑶尴尬地笑笑:“下官失言啊,什么提携,太守大人远赴千里来到图郡,就是陛下对我等的提携了,我自罚!”
说罢,魏芝痛快地将酒一饮而下,然后皱了皱眉头,接着换上笑容,给唐瑾瑶看了看杯底,看着唐瑾瑶笑意冷然的目光,没敢坐下。
片刻之后,唐瑾瑶终是缓缓说道:“魏大人请坐,图郡情况复杂,不日本王便要启程回京,怀信初当太守,还需要你多多帮衬。”
魏芝战战兢兢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此时店内已经缓缓上菜,本是小二端盘,但却被换成了一些长相尚可的男子,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待上菜的男子退去后,魏芝这才说道:“边陲之城,厨子做东西都杂得很,下官已经尽量让他们端一些齐国菜上来了,但还有几道胡人的菜,等会就来。”
唐瑾瑶不动筷子,魏芝和关向雁谁也不敢动。
在唐瑾瑶将筷子递到嘴边,开始咀嚼后,魏芝两个人才绽出谨慎的笑,对满桌珍馐伸了筷子。
图郡地处北疆,天黑得早,此时天空已经一片藏蓝,星子洒满了天空,入目皆是一望无际的星星,望不到边界。
这里的酒与宫中的比起来辛辣很多,怀信饮了一杯之后就皱着眉头放下了酒杯,一边的侍子递壶来斟,怀信连忙捂住了杯口,道:“不用管我。”
唐瑾瑶将及时地将杯子伸过去,眼睛瞟向怀信时,目光都带着嘲笑。
盛京夜晚有宵禁,只有在特殊节日的时候才会“放夜”,允许各家各户外出,而图郡有所不同,宵禁制度管制不严,夜晚也灯火通明,胡姬和虬髯大汉街巷穿梭,更是常见至极。
酒过三巡,唐瑾瑶初到图郡时的冷淡面皮也有些绷不住,她不受控的多了许多话,但是没有失分寸,依然保持着风度。
唐瑾瑶撑着下巴远眺街景,街上的人相比白天没有少多少,但是却多了许多异邦人,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或者用着蹩脚的通用话跟烟花柳巷的老鸨讨价还价。
从二楼看观察着他们,似乎能看到许多不同的景致,从前几天晚上,唐瑾瑶也出来逛过,那几天倒是没有今天街上这么多的五大三粗的异邦人。
怀信探过头,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没发现街上异邦人多了许多吗?”说完之后,唐瑾瑶想到怀信来到图郡之后一直在忙着熟悉图郡一切事宜,她自顾自补充一句,“也是,你又不出门。”
话落,怀信失笑,道:“这问题我倒是也能回答你,北疆边陲城市都有茶马互市,每年将入冬的时候这种现象就会多一些,也难怪你会看到异邦人。”
魏芝笑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太守大人只说对了一半,茶马互市是其中原因之一,图郡和其他边陲不同,每年茶马市初起的时候,庄国的官员也会来此。”
庄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他们崇尚武力,其风俗习性这几年也努力向身在中原的齐国学习。
“庄国的太守也会来?”
魏芝压低声音,凑了凑:“殿下,下官可就壮着胆子说了,还请您恕我无罪。”
唐瑾瑶笑着点点头,道:“当然,本王不会怪罪你。”
得到保证之后,魏芝和关向雁互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关向雁身为郡尉,平时掌管驻军,对于这一事她再有发言权不过了。
魏芝道:“异邦人嘛,他们就跟小孩子一样,每年来咱们图郡都抱着炫耀的心思来的,他们‘伯克’来了之后就把汀边勇士摆出来要跟咱们国家的人比武。”
“说来也好笑,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要跟咱们女的比蛮力,我去他娘的谁跟他硬拼,哪次不是被咱们女将打得屁滚尿流。”
关向雁在战场之上锻炼久了,身材有些壮,人也粗蛮一些,说到激动之处一拍大腿,发出一记闷响。
庄国与齐国相邻,百姓游牧,依靠草原生存,因此并没有稳定的国力,才一直受齐国压制,他们又没有苓国的底气,敢和齐国叫板,因此只能趁齐与苓开战时,趁火打劫获些蝇头小利。
汀边便是庄国最边境的城市,负责管理汀边的官员被称为“伯克”,也就是齐国通常说的“太守”一职。
眼见唐瑾瑶和怀信没有怪罪的意思,魏芝才没有制止她,但魏芝又觉得她这么说不妥,趁关向雁喝酒时,魏芝赶紧抢过话头。
魏芝道:“本来同汀边伯克会面的日子也是在最近,但往常他们不会这么早进城,估计今年是得到了新太守的消息,提前想进来打探。”
新太守自然就是怀信了。
怀信不由自主向楼下望了望那些满街游荡的庄国人,眉宇之间皆是淡然,对于汀边伯克提前来会自己的消息,没有一点紧张感。
“那街上的这些异邦人,也都是因为他们伯克在城中,所以才有底气出来乱逛的了。”
郡尉关向雁说道:“怀大人不必在意他们,料想今年这些庄国人也翻不出花儿来。”
唐瑾瑶嚼着青菜,咽下后,说:“也就是说同汀边伯克会面的时间,会相较往年提前一些了?”
魏芝点点头,唐瑾瑶弯了弯眸子:“那本王也迟一些回京吧。”
说完后,唐瑾瑶垂在桌下的手抬起了起来,悄悄拉了拉怀信的袖子,怀信身子一僵,面色异常引来对面魏芝二人的注目。
就如几人猜测一般,今年的会面果然提前了许多时日。
新太守怀信看着庄国人送到太守府衙的帖子,端详许久。帖子上有着汉语和看不懂的文字,汉语简而言之也不过是那些套话。
“我们要来吃饭了,你们齐国地大物博,还请你们招待招待,另外听说你们新来了一个太守,我们这边的太守想见见他。”唐瑾瑶看着帖子,拿腔拿调地“翻译”出来。
说完后,唐瑾瑶将帖子往桌子上一拍,翻了个白眼:“来别人家蹭饭还理直气壮的,年年蹭没够啊。”
怀信一阵发笑,握了握唐瑾瑶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才说道.
“今年庄国人的来意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