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这是上等马吧?一百斤茶叶卖不卖啊?”
唐瑾瑶说的是两边官府共同制定的标准,这个标准适用于大多上等马,在这个价格上上下浮动十斤茶叶算正常范围之内。
怀信摸了摸马的毛发,静静听着。
卖马的男子将手中的馕放在一边,走过来对唐瑾瑶笑了笑,语气不太友善:“小姑娘第一次买马?”
还未等唐瑾瑶回答,男子接着摆摆手拒绝:“一百斤不卖不卖,我这马怎么也要一百二十斤茶叶才可以,一百斤是去年的价钱,今年行不通。”
唐瑾瑶和怀信换了个眼神,怀信接着问道:“我们兄妹二人游学结束要回家,想换几匹马回去,您看价钱可以通融吗?”
怀信笑的友善,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此行并不是买马,而是打听市场价来了。
男子摇了摇头,拿起馕塞了一口,摆明了不想继续招待他们二人。碰了一鼻子灰的怀信和唐瑾瑶接着换了几家打听,结果无一例外。
一百斤茶叶换上等马的规定根本就是狗屁,在茶马市上没人认,也行不通。
就算偶尔有一两家肯认官府的定价,卖的上等马也是老了不中用的,摆在市场上根本不会有人正眼瞧那种。
回程的路上天气转阴,骤雨转瞬及至,唐瑾瑶赶紧将伞打在他们的头上,怀信接过伞,又把一大半的伞面全遮在了唐瑾瑶的头上。
自己的肩头却被雨淋了个湿透。
怀信道:“着实怪异啊,去年还在用官府的定价,怎么今年商贩都如此统一,纷纷涨价了?”
冷风不住的侵袭着,唐瑾瑶下意识地往怀信身边靠了靠,听到他这话后,注意力才重新放到怀信身上。
唐瑾瑶道:“这话恐怕就要问婵托图了,鬼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各家上等马相比起来也有差异,又怎么可能全都跟着涨价。”
怀信苦笑一声:“好在对茶马市也有了一些了解,会宴的时候不会让婵托图等人把这个当筹码来要挟。”
回到太守府衙后,怀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便回去处理公文,唐瑾瑶作为守卫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陪着。
百无聊赖的唐瑾瑶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就惹得怀信停笔皱眉,唐瑾瑶有些心虚。
本来最近大家都很忙,怀信更是一大堆事要处理,唐瑾瑶作为闲散人员帮不上忙不说,现在人家专心处理公务她还在一边制造声响。
换成别人估计早就把她砍了泄愤吧。
“我出去守着,大人继续哈。”
话落,唐瑾瑶脚底抹油般说走就走,怀信音节尚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声,抬头唐瑾瑶就没了踪影。
唐瑾瑶因为易容需要每日拆卸面皮,所以夜晚时都歇在怀信房里,表面上两个人是主子与护卫关系,且都是以女子身份行走,因此没有招来多少怀疑。
不过怀信到底不是真的女子,同处一室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比如在谁睡床谁打地铺这一问题上,两个人争执许久,险些吵了起来。
怀信并不是在女尊国长大的男子,他从小就觉得不管女子是丑还是美、胖还是瘦,都是该受宠爱的心头宝,这世间的黑暗和痛苦不应该和这些她们沾上一点关系。
同理,睡地铺这件事也应该是他去睡,不可能让唐瑾瑶去。
但唐瑾瑶又与他所认知的女子有所不同。
唐瑾瑶身处在女尊国家的环境之中,从小就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不要求别的女子都成为花木兰似的英雄,但起码她堂堂皇室长女,该做天下女子的典范。
自爱、自重、自强、自立。
睡地铺一事也不应该完全由男人去睡。
最终唐瑾瑶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单数日子怀信睡地铺,双数日子唐瑾瑶睡地铺。
如此,这两个人的争论才休止。
今天便是怀信打地铺,唐瑾瑶睡床的日子。
梳洗完毕后,唐瑾瑶长发披散在床边,有几缕更是垂到了地上,怀信一偏头就能借着一室月华看清那少女的青丝,打弯的发尾就像是勾子一样撩拨在他的心上。
怀信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燃了根蜡烛走了出去。
怀信动作很轻,但躺在床上的唐瑾瑶本就浅眠,轻微一点声响就能扰了她一夜的梦。
不多时,怀信端着碗走了回来,进屋时却见唐瑾瑶跪在他的地铺上,青葱玉手将一床新的被子打开,覆盖在原来的被子上。
二人怔愣片刻。
唐瑾瑶先解释道:“我看地上有些凉,给你添床被子,你睡着也舒服些。”
怀信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红烛归置在灯罩之中,碗中的氤氲雾气袅袅升起,怀信就坐在桌边看着她将被子铺平。
他衣衫松垮露出白皙的肌肤,锁骨从领口显露出来。
怀信的视线被雾气扰乱,眼前人是心上人,此景竟然让他一瞬恍惚,仿佛是新婚红烛夜,此女就是他拥入怀中的美娇娘。
唐瑾瑶站起身,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探头问道:“你去拿什么了?”
不等怀信回答,看清了碗中是姜汤的唐瑾瑶就捂着嘴后退了一步,试探问道:“我能不喝吗?”
本来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唐瑾瑶发现自己终究是太天真,说一不二做事胸有成竹的怀信绝对不会让她逃了的。
怀信吹着姜汤,道:“我回来之后就叫厨房温着它,马上就要到就寝时间了,你把它喝了,快点。”
唐瑾瑶目光躲闪,整个人都在抗拒,怀信动之以情。
“白日你都打了喷嚏了,风寒卧床不起的滋味好受?你快过来,把它喝了。”
怀信知道唐瑾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好言相劝尚且还有一线机会,若是态度或举止强硬些,可能会被这位殿下动手把脸打歪。
唐瑾瑶走到桌边坐下,盯着碗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碗端了起来,在唇碰到碗沿时,她嘟囔了一句。
“你是真的烦人啊,追着不放怎么跟我父君一样。”
她兀自喝着姜汤,怀信突然被她这句话惹毛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对一个女子上心,端汤送药时刻挂怀,本以为这女子多少也会对他有一些心思,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把人家当成掌中月,人家把他当成了爹。
换谁谁不生气?
怀信不是脾气外放的人,他心思内敛,连带着脾气都被掩藏在沉静的心思之下,从不失礼。
唐瑾瑶这时正好放下碗,怀信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会儿,唐瑾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怀信问道:“你觉得······我像你爹?”
许是他掩藏的太好,唐瑾瑶还未发觉怀信丝毫的不对劲。
“有时候很像啊,我父君也是如你一般,从不苛责我,从不冲我发火,永远温温柔柔的,对我还特别好。”
唐瑾瑶拄着下巴,青丝斜到前肩,明眸皓齿绽了一个笑容。
“我以后也要找像我父君一样的男人,不对,要比我父君更加优秀的人,”唐瑾瑶转过头,“因为他做事都在计较着大局,所以我总觉得在他心里,我母皇不是最重要的。”
怀信心中那点不平衡都被她的笑抚平,内心甚至有些雀跃,她的话透露出了择偶标杆,而怀信觉得,自己离着那标杆更进了一步。
怀信道:“视你如珍宝,万事以你为第一位,哪怕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他也可以给你足够的依赖。”
唐瑾瑶凝眸看着他,搭在桌子上的手向前方移动着,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碰到怀信的手,但她停了下来。
怀信没有动。
那中间仿佛有一道触碰不了的屏障,阻隔二人。
唐瑾瑶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道:“嗐,睡觉吧。”
熄灭了烛火,不知二人谁先阖上了双眼,两个人一前一后陷入了冗长的梦境之中,浅浅的呼吸声响至天明。
万众瞩目的太守之宴终于到来。
两方太守各自代表边境势力出席,太守之宴与往年一样,设置在图郡的太守府衙之中。
太守之宴不对外开放,因此能出席的几乎都是两边太守各自的亲信。
太守之宴是两边以郡县名义举办的宴会,不是两国之间的交流。因此每年的规模也是各不相同,有事务繁忙之年,此宴还会被取消,而人寿年丰时,规模会宏大一些。
今年算不得好年头,但因为新太守上任的缘故和汀边的授意,办的还算是有一些排场。
太守之宴今年分为三个环节,分别是仙人对擂、纵酒吟歌、已矣之宴。
仙人对擂便是比武,也就是太守之宴最开始的环节,两方各出三人打擂台,最终站在台上的一方极为优胜。
优胜没有奖励,不过失败就意味着丢人。
太守之宴不是普通的宴会,它代表着两方的脸面,失败的人一年颜面无光,更会被百姓耻笑。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输家,所以这比武还是有很大的看点。
擂台摆在太守府衙的武场之中,武场之内已经搭好了凉棚,下面摆放了数把座椅。
怀信和婵托图两个人并肩进入武场,期间还有一些别具锋芒的对话,唐瑾瑶依旧以护卫的身份跟在后面,并排的就是贝迟。
那日在春风客的青楼里,两个人短暂交手不分伯仲,时至今日还在让贝迟挂怀。
很少有女子能扛得住他的攻击。
对擂两边派出的人马都是精锐,贝迟内心期待着怀三也可以上场,若是他运气好能碰到怀三,就真是此行无憾了。
可是擂台上被对手打倒的人非死即残,怀三如果真的上场,那么自己又是否应该怜香惜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