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嘴骂完魏芝的唐瑾瑶极为神气地转身走出了院子,关向雁紧忙跟上。看着唐瑾瑶这个样子,她也不敢替魏芝开脱什么。
废话,辱骂皇室没被斩了就不错了,万一自己再解释点什么火上浇油了呢?
关向雁心里正盘算的时候,唐瑾瑶转身对关向雁说道:“既然计划已定,那还请关郡尉派人去茶楼里知会那个先生一声,他若不干我们好早点换人。”
还没等关向雁点头,唐瑾瑶抻直了脖子冲着院子里吼了一句:“免得有人说本王草莽之气,强买强卖。”
关向雁苦哈哈一笑,得,这还记着仇呢!
“殿下放心,不管什么动向一定会回禀您。”
既然已经将事情安排下去,那么唐瑾瑶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唐瑾瑶和怀信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并排走在回房路上,眼下唐瑾瑶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怀信可还记得她刚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于是问道:“魏芝到底说什么了,给你气成这样?”
唐瑾瑶胡乱摆摆手:“她骂我,我吓吓她。”
怀信呵呵一笑:“你可差点吓死我,刀再落一寸就削平了魏芝的头发了,难不成苓国使者没砍够,现在都要对自己人下手了吗?”
怀信说得自然是唐瑾瑶成人宴时的事情,那是唐瑾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所以怀信记得很清楚。
怀信语气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引得唐瑾瑶大笑出声,一路笑着冷风一路吹着,也不知冷风灌进她肚子多少。
等唐瑾瑶笑声稍歇时,怀信把披风披在她身上,还没等系上带子,唐瑾瑶脸上就露出明显的抗拒。
紧接着她一抬胳膊就让披风滑了下去,怀信眼疾手快地接住披风才没有让它整个滑在地上。
但下摆却不可避免的触地了。
怀信一边抖落着披风,一边责怪道:“不穿棉衣是什么毛病?”
“衣服太厚走不动道。”唐瑾瑶认真回答。
距离唐瑾瑶住的厢房已经很近了,看着怀信眉头一皱的表情,唐瑾瑶就知道他又要唠叨自己。
于是她二话不说抬腿就走,顺带还没忘和怀信告别。
“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来找我啊。”
独留怀信在初冬寒风中怅然,胳膊上还挂着披风。
关向雁行动速度倒很迅速,但事不如人意,魏芝日日流连忘返的茶楼中并没有那位说书先生的身影。
抓住店主一问,才交代出那说书先生是近日新聘的,出场很少,但每次出场时都有一个贵人雷打不动的捧场。
近来生意不景气,除了那位贵人很少有人会待在外面很长时间。于是除了贵人来的时候,其余时间先生都不登台。
贵人显而易见就是魏芝。当下人回禀关向雁时,她也是小小的惊了一下。
这魏芝还挺大方?这么看来是见不到那先生了。
关向雁最终还是将结果回给了唐瑾瑶。
唐瑾瑶反应一点也不似平时淡定:“也就是说那先生什么时候登台都看魏芝的了?”
关向雁点头。
唐瑾瑶嗤笑:“看不出来啊,魏大人深藏不露。”
这句话带着满满的反讽,关向雁可没愚钝到以为唐瑾瑶在夸魏芝本事大,她正琢磨着怎么接话时,唐瑾瑶却没让她思考太久。
“北疆边境动荡不是一两天了,生意不景气自然也不是最近几天的事,怎么着也该有三个多月了吧?正常茶楼三个月不开张怎么也揭不开锅了吧,魏芝月俸多少啊,一个人把茶楼养活起来了?”
唐瑾瑶反问完,就盯着关向雁的反应。
关向雁表情凝重了一下,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往小了说,无非就是魏芝游手好闲官风不正;但往大了说,那可就沾上贪墨罪名了啊······
那个说书的怎么着也是个男人,魏芝频频出入不免让人误会对其有意,但这件事处置不得体恐怕会让百姓对魏芝这个郡丞有非议,进一步也会影响官府的名声。
如果往大了说,魏芝月俸有限,却能够凭金钱让一家茶楼的先生只为她说书,这其中如果有没有什么猫腻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都是唐瑾瑶的推测。
不过只凭只言片语就能够推测出这么多细节,关向雁心中又对唐瑾瑶多了几分赞叹和信任。
当真是有一个聪明的头脑。
赞叹完唐瑾瑶,关向雁又多了几分担心,如果昭王要查魏芝那么整个图郡没有人能拦得住。
就算调查不出什么,魏芝声誉受损,日后仕途也不会再有什么上升空间了。
关向雁试探问道:“那殿下以为······魏芝一事该如何?”
唐瑾瑶抬眸看着她,思索一会回道:“先不必声张,魏郡丞一事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无凭无据做事。当务之急是怀信的计划。”
“先派人去茶楼知会店主,就说明日魏大人要宴请太守大人,”唐瑾瑶掏出一锭银子,“把钱给店主,不怕明天见不到那个说书的。”
店主肯捧着魏芝自然是为了赚钱,这么一锭银子摆在他面前,店主没有理由拒绝。
接下来只要守株待兔便可。
茶楼店面不太大,最近生意又不景气,奈何店主还要养家糊口因此只能顶着惨淡的生意,魏芝虽然有意照顾,但到底不会格外豪气。
因此这一锭银子的订金就格外耀眼。
这还只是订金啊!如果茶楼让太守大人舒服了,那么以后在图郡岂不是有大人照料了吗?
单单是看着这锭银子,茶楼老板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以后日进斗金的生活。
当她再抬头看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时,惧怕消失殆尽。
刚才茶楼老板还在心里骂这人一脸煞气长得像黑无常,现在就差张嘴叫人家财神爷大人了,还一边夸着太守的侍卫果然不同凡响。
变脸忒快。
“李平是吧,魏大人喜欢得紧,明天就让他出来见太守大人,你等可要机灵点。”
李平就是那说书先生的名字。
店主紧忙堆笑:“是是是,大人放心,李平一定准时登台,不知太守大人有什么喜欢的书啊?”
侍卫一噎,来时倒是忘了和关向雁串词了。虽然不知道,但这侍卫脑子转得挺快,犹豫一瞬就找好了说辞。
“大人不常来市井,明天就让李平挑最精彩的说,可要记住了。”
吩咐完后,店主立刻派人去李平住所通知李平准备明天登台。而太守府衙这边,也在筹备着。
魏芝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唐瑾瑶等人的动作,但魏芝倒是很老实,借着惊吓过度的名头在屋子里躺了一天,端进去的饭都没吃几口。
惊吓过度,被谁惊了这个答案也不言而喻。
还能有谁?
唐瑾瑶呗。
魏芝现在对唐瑾瑶不满至极,奈何还送不走这尊大佛,也不能明面跟着昭王殿下叫嚣。
她最终也只敢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给唐瑾瑶上上眼药,虽然对唐瑾瑶毫无影响,但魏芝总觉得自己出口气还能舒坦舒坦。
至于是不是真的舒坦,那答案就只有魏芝自己知道了。
茶楼店面尚且可以,在图郡的商铺中能排到中上水平,这样一家店铺每日开销可想而知。
李平早就在一边候着了。
本来唐瑾瑶打算将这件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的,但关向雁又有军营的事需要差遣,因此没有出席。
纵观下来,只有怀信和唐瑾瑶两个人算得上闲人。
唐瑾瑶没有职务又是昭王,是这些人中享清福的大爷。图郡公文相对来说少了不少,怀信每天也空出不少时间。
最终来到茶楼会李平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一进门,店主满脸堆笑迎上来,扑通一跪:“小人惶恐,太守大人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头一磕,差点栽唐瑾瑶脚面上。
唐瑾瑶被吓得后退一步。
这人双膝扎地传出一声闷响,怀信眉毛一挑,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看人家还跪着,怀信轻咳一声。
“请起。”
店主站起身,腿肚子似乎都在哆嗦着,生怕自己什么坐的不对惹恼了眼前这个太守。
店主紧接着点头哈腰就开始拍马屁:“太守大人竟然是少年英雄,百闻不如一见啊,真是像话本子中一样的神仙人物。”
怀信穿的衣服厚得像个狗熊,脸上还蒙着面,脖子更是被挡的严严实实,哪有一点少年英雄的样子。
唐瑾瑶撇了撇怀信,就这还少年英雄?这店家眼睛有毛病吧?
看唐瑾瑶半晌没出声,店家又上前问道:“太守大人?你现在就上楼吗?”
太守?这是叫我呢?
唐瑾瑶回头瞥向怀信,怀信许是来了恶趣味,竟然低声笑着,道:“太守大人不必再等魏大人了,她还有要事处理。”
唐瑾瑶失笑,行,太守就太守吧。
“上楼。”
唐瑾瑶话落,茶楼店主就引着唐瑾瑶来到楼梯,楼梯上的每一阶台阶似乎都被人精心擦过,看着干净极了。
在雅间落座后,店家派人端上一些精美的菜肴,看样子费了不少功夫。
唐瑾瑶抻着脖子透过珠帘看向楼下,台子边正站着一位青衫男子,芝兰玉树极有气质。
李平登台站在桌前,微微一笑就开始了说书。
唐瑾瑶从未见过这番场景,李平登台后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散漫,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平所说的故事主角唐瑾瑶倒也熟悉,正是镇国大将军叶荣年轻时光辉事迹。
李平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扇子在手腕中翻转,是主角在战场上杀敌;醒木一惊,是两方形式转折。
这故事骗一骗普通百姓还好,但是让唐瑾瑶听来可就是虚假了。什么叶荣持缨枪挑翻敌军将领,简直是狗屁。
叶荣所用武器非缨枪,攻城时也绝对没有把攻城器械都扔在身后,将军一骑绝尘自己送死的道理。
人家万箭齐发直接射穿你,你还哪有命攻城。
唐瑾瑶扑哧一笑:“这本子谁写的啊,叶大将军都让他写成草莽勇夫了,叶冬弦在这还不活剥了他。”
怀信让唐瑾瑶稍安勿躁:“大家都是这样的,他们倒不在意故事真假,只要内容能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故事就是真的。再者,说书所讲内容本就有夸大成分,大家所图不过是一个乐子罢了。”
唐瑾瑶笑容收敛:“别的不说,李平这长得也好本事也好,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台柱子。”
听唐瑾瑶说李平长得好,怀信被遮在面纱下的嘴撇了撇。
“是不是该干点正事了?”唐瑾瑶问道。
怀信心领神会,招招手让随从去把李平请上来。只见随从“咚咚咚”跑下楼,走到台子边直接打断李平说话。
然后指了指楼上:“大人要见你。”
李平抬眼看着楼上雅间的窗子,眼睛中的被打断的不悦简直化成了一股幽怨。
上楼后,李平向怀信行礼,却没有被店主误导。
“草民李平参见太守大人。”
唐瑾瑶一阵新奇,这人还挺慧眼识珠。
“李平,现本官有一差事要交予你,你可愿意?”
李平跪在地上,谨慎抬头看了怀信一眼,似乎在等他解释。
“你先起身。这件事极为重要,若你办得成功,日后半辈子都是荣华富贵。当然,凡事必有风险,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的。”
若换成平常人,听了这话一定会被勾起好奇心,哪怕再胆小如鼠,也一定会对荣华富贵心向往之。
就算办不成,多少也会询问。
可是李平却不。
他起身后反应平平,怀信有一瞬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和空气说话。
“大人身边有的是能人,草民恐怕帮不上忙。”
唐瑾瑶忍不住插嘴:“这么快否定?你都不好奇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李平转过头,把目光放在唐瑾瑶脸上:“我现在也能养活自己,何必冒风险去帮你们办事?有命赚没命花我亏不亏?”
还挺有道理?
唐瑾瑶看着这不贪财的说书人,一瞬间不知说什么好。怀信揉揉眉心,叹了口气。
得,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眼看对方态度坚决,唐瑾瑶怀信二人都知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本来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看来是他们两个人太肤浅了。无奈碰了一鼻子灰,最终只能打道回府。
计划中最重要的人没有,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