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向雁包庇的态度让唐瑾瑶和怀信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说白了他们来到图郡就是为了躲避女帝问责,现在来了图郡要是还被告发了欺君之罪的话,那这俩人还真就是倒死霉了。
现在怀信的身份阴差阳错被关向雁发现了,还算因祸得福,两个人多出了一个帮手。
唐瑾瑶怀信也没有逼着关向雁发誓,说什么绝对不会泄漏怀信身份的话。
一来发誓根本不存在什么强制性的约束力,二来关向雁也根本不会泄漏秘密。
她要是存心想置怀信于死地的话,根本就没必要亲自动手杀了那个郎中。
从这件事上又能看出他们三个其实本不是一路人。
能面不改色给别人放血,关向雁倒是一个厉害角色。
太守府衙中,怀信亲到敌营的事被关向雁压了下来。人多嘴杂,万一有关婵托图的事泄漏到民间,恐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所以府衙中虽然有人好奇太守和昭王怎么就受伤了,但是到底没有胆子去打听,只怕到时候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总有不怕死的人。
卫戎日日贴身伺候唐瑾瑶,唐瑾瑶身上的药也是她换的。卫戎自觉跟唐瑾瑶熟识,有时说话也不太注意分寸。
“殿下身上大伤小伤那么多,疼不疼?”卫戎一边擦药一边问着。
唐瑾瑶当然是疼的,她也没有打算逞强:“要不你试试疼不疼?”
卫戎笑着躲躲,试探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敢伤了殿下啊?还有太守大人······”
唐瑾瑶拉了拉衣服,把胳膊伸出去。
“没什么,我们被敌军伏击了。”
卫戎手一顿:“被伏击了?在图郡被伏击了?”
这语气显然是不信唐瑾瑶说的话。
其实这个借口真的很难骗过人,卫戎机灵得很,唐瑾瑶这种拙劣的谎言一下子就被她看穿了。
唐瑾瑶正在思考怎么把话圆回来,胳膊上却传来一阵疼痛,她抬头就见卫戎正在出神,手上的动作不自觉重了一些。
唐瑾瑶敲一下她的头:“轻点!”然后瞄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卫戎回过神,立刻心领神会,脸上浮现出一些歉疚:“殿下!对不起啊。”
接下来她的动作就麻利了许多,快速又不失温柔的将唐瑾瑶的伤口包扎好。
唐瑾瑶穿上衣服,拿着药箱就准备出去,她对卫戎说道:“我去给怀信上药,你回去吧。”
卫戎伸手握在药箱的把手上:“我去给大人上药吧,殿下歇着去。”作势便要往外走。
唐瑾瑶却没松手:“我来吧。”
然后她就出了门,丝毫没有给卫戎接近怀信的机会。
卫戎却没有恼意,双眼盯着没关上的门半晌,才渐渐回神。
唐瑾瑶轻轻敲了敲怀信的门,得到应允后才打开门进去。进门后却看见关向雁在给怀信换药。
唐瑾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怎敢劳烦关郡尉,这不会耽误你巡守吗?”
关向雁动作熟练至极:“汀边主帐被烧,婵托图还被射瞎了眼睛,一时半会他们攻不过来。”
她将细布打了个结,继续说着:“虽然我们的兵伤亡也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赚了。婵托图要是没挺过来,我就在城门放两挂鞭庆祝庆祝。”
唐瑾瑶把药箱放在一边,怀信向唐瑾瑶投以关怀的目光:“你胳膊怎么样了?”
唐瑾瑶笑笑:“就那样吧,希望不要影响以后习武。”
关向雁走过来拍拍唐瑾瑶肩膀:“好好养养,婵托图这一刀没用十成力,没伤到你骨头,殿下不必忧心。”
“我出去了,你俩聊吧,”关向雁适时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她的声音还传进唐瑾瑶和怀信的耳朵,“年轻人啊,真是让人羡慕。”
唐瑾瑶好似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些脸红。
这段时间倒是比从前难受一些。
唐瑾瑶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胳膊时不时的疼让她坐卧难安,她本就浅眠,夜晚有时都会被伤口疼醒。
就算伤口没疼安稳入睡了,翻身时压到伤口又是冷汗全身的醒来。
日子太难过了。
唐瑾瑶就只能靠着枕头半梦半醒挨到天亮,夜晚睡眠不足,人也连带着憔悴了不少。
这日,京中传来了宫中来信,唐瑾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鼻头一阵发酸。
寄信人是唐砚清。
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这对姐弟才第一次通信,说起来唐瑾瑶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唐砚清在信上交代了许多话,父君近来精神很差,每天都在想她;唐瑾舒总是把宫中搅得鸡飞狗跳,唐砚清让唐瑾瑶赶紧回去治治她。
最后唐砚清又言语谨慎的问了问,怀信怎么样了?
唐瑾瑶不知唐砚清是以什么心情问出的这句话,但她的心中却有些酸涩和歉疚。
好在唐砚清没有钻进牛角尖,从盛京出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故作豁达还是真的放下了。
信的最后,这小子终于说了一点让唐瑾瑶感动的话。
“阿姐,分别已久,北疆寒否?虽难言出口,吾思汝矣。汝归期为何?待同汝共度除夕。”
他还在等自己回去过除夕。
唐瑾瑶推开窗子,拿着信看着天空,呵出一口冷气。
汝归期为何?
是啊,归期为何呢?
她也不知道。
现在唐瑾瑶右手受伤,无法抬起胳膊写字,回信自然不能经自己之手了。
不过还好,怀信虽然胳膊上也有伤,但并不影响生活,看来这封回信就只能交由他了。
怀信的房间距离唐瑾瑶的房间不算远,唐瑾瑶拎着信封走进怀信房里时,怀信正躺在床上看书。
看到唐瑾瑶进来,怀信将书扣在床边:“不好好养伤瞎走什么?”
唐瑾瑶关上门:“帮我写封信。”
写信?
怀信略一思索就心领神会,能千里迢迢给唐瑾瑶寄信的人,估计也就宫中那几位。
他问道:“凤君还是五殿下?”
唐瑾瑶非常自来熟地坐下:“我弟弟。”
闻言,怀信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愧对于唐砚清,导致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歉疚和自责。
唐瑾瑶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抬不起胳膊,现在就只有你能帮我代劳,你愿意吗?”
怀信闻言,释然一笑。
唐瑾瑶用左手研墨,怀信握笔静静看着唐瑾瑶沉思。
“砚清肯定能看出来字迹不一样的,我又不能告诉他我受伤了······”
按唐砚清冲动的脾气,如果唐瑾瑶说自己受伤了,他很有可能会去找母皇哭闹,要母皇把自己调回京城。
到时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怀信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就这样保持握笔的姿势半天,直到墨汁滴在了信纸上。
唐瑾瑶伸过胳膊将纸一团随手一丢。
怀信嘴角一扯:“求你别在我房里乱扔。”
“奥,下不为例。”唐瑾瑶嘴上这么说着,却一点也没有把纸捡回来的心思。
怀信本来就不奢望她能乖乖捡回来,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起身,将废纸从地上捡起。
唐瑾瑶心里烦躁,最终像是自暴自弃一样:“就那么写吧,就说我睡觉从床上摔下来了,胳膊肿了写不了字。”
怀信刚要落笔,又抬头望向唐瑾瑶:“那么写是怎么写?”
这信上可问了不少问题,唐瑾瑶刚才说的不过是如何解释回信被人代劳的问题,其余唐砚清的话一个字也没回答。
所以那么写是怎么写?
唐瑾瑶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接下来就规规矩矩研墨,一边口述回信。
他们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唐瑾瑶似乎是真的思念亲人了,怀信字迹工整,不算太大,但仍然写了三张纸。
唐瑾瑶恨不得把自己所发生的一切事都写在纸上,虽然纸张有的是,但总不能写一本书出来吧?
看到怀信写满了三张纸,唐瑾瑶才发觉自己有点口渴,她清清嗓子:“最后一句话了,你告诉他,除夕我不能回去了。”
怀信握着笔的手一僵,这几个字犹如千斤沉重,让他无法写在纸上。
家家团聚大快朵颐之时,他们两个却在北疆喝西北风。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怀信心中也有挂念之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的心中却宛如亲人一般。
哪怕过去多年,但怀信依然有自信能够找到师门所在的那座山。
但即使能找到,他也没有资格再回去。
擅违师命便是背叛,哪怕下山的理由多么高尚,他也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归宿。
逆水行舟无归处罢了。
生怕墨再滴在纸上废了这一封信,怀信强迫自己回过神,将唐瑾瑶这一句话写在纸上。
也不知唐瑾瑶是不是发现了怀信的异样,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怀信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她说道:“不过还好,能和你一起过年,也不错。”
初冬熹微的阳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照在她的脸上,笑靥不知就映进了谁的心底。
快马加鞭送家书回京也要不短的时间,自从回信派人送出之后,唐瑾瑶的一颗心仿佛也被带走了。
伤口仍在愈合之中,她最近倒是能抬起胳膊、拿得动剑了。
但也只是能拿得动而已。
魏芝在卧房中装了几天包子之后,又恢复了本性,隔三差五往茶楼跑。
关向雁多次劝说,魏芝也就点头哼哈答应,结果外出的次数一次也不少,这可愁坏了关向雁。
说到底俩人平级,总不能把人绑起来吧?
关向雁劝说也不过是看在俩人多年交情的份上好心提醒,但魏芝仍一意孤行,她到底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手段去制止。
就算有,也没那个必要掺和。
婵托图瞎眼之仇必然咽不下,待他重整完毕一定会卷土重来。关向雁为防范,这几日可是一点没有松懈。
婵托图已经够让人操心了,魏芝还不听话。
关向雁正愁自己仕途不顺之时,魏芝似乎逐渐收敛了自己去茶楼的次数。
关向雁感激涕零,就差给魏芝磕一个了。
要说来关向雁为什么这么上心魏芝的事,倒也好理解。
一来两人共事多年算半个朋友;二来魏芝要是被昭王以贪墨罪名彻查的话,那么不管结果如何,魏芝图郡郡丞的位置也一定坐不牢了。
就在关向雁潜心操练士兵时,城中又出了异动。
有关婵托图阴谋的话本在图郡中流传,并且迅速成了各个茶楼中说书先生的招牌。
茶楼客流量再次上升,百姓议论纷纷。
汀边阴谋被公布了,而且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唐瑾瑶下令封口的事情,被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