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瑶!我杀了你!”婵托图挥刀而来。
重刀斩落,唐瑾瑶剑身一横抵住。
两人迅速缠斗起来,婵托图怒气丛生,力气更是比平时大了不少,唐瑾瑶渐渐不敌,显出颓势。
一刀斩至,唐瑾瑶飞快侧身避开要害,刀却刺过手臂,留下一个极深的口子。
恰巧还是右手。
剑脱落,婵托图大笑三声。
唐瑾瑶毫不收敛自己的杀意,既然右手无法用力,那便用左手!
左手用剑吗?
当然不是,唐瑾瑶没有用左手剑的本事。
她伸出左手掌掌攻婵托图不备,就在对方一步后退时,唐瑾瑶两指夹在婵托图尚没拔出的箭上。
两指用力,箭拔出。
婵托图血流不止险些昏死。
唐瑾瑶不再逗留,捡起剑退到图郡士兵之中,随士兵撤退。
怀信和常婉依然在回城的路上。
怀信中箭的腿一直在流血,血已经染红了鞋袜,好在图郡虽然在撤退,但是依然没有忘记掩护己方,因此二人逃走还算顺利。
怀信和常婉两个人骑着马一前一后的往回赶,他们走着最近的路,但是赶回城还是用了不短的时间。
关向雁派人接应这二人,看着怀信苍白的脸,关向雁大惊:“大人!”
怀信摆手想要人搀他一下,关向雁见状握住他的手:“我没事,扶我下来。”
话落,身形一阵摇晃,险些摔下马。
没事?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关向雁自然不会把怀信说自己没事的话当真,二话不说就和一边的侍卫七手八脚的将怀信从马上扶下来。
一边将怀信扶进就近的屋子里,一边还不住问常婉道:“殿下呢?”
常婉也身中婵托图几刀,但伤口都不太深,虽然很疼但还没有流血过多支撑不住。
“殿下在断后,我们回来时那边也准备撤退了。”
将怀信放倒在床上之后,一边恭候多时的郎中立刻上前去,关向雁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就在常婉临出门时,关向雁道:“去隔壁等着,等会也给你包扎一下。”
看着门被关上,关向雁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究竟忘了说什么了?
关向雁仔细思考着,然后开门走到门外,招来一人:“你去城外······算了我去。”
她本来想说让人去城门接应昭王殿下,可是仔细一想别人去了恐怕镇不住场子。
这事还得自己去办。
关向雁临走前回房看了一下怀信,哪知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气死。
怀信撑着在床上坐着,就是不让郎中把自己衣服剪开。
“你先去看常婉,我等殿下回来。”怀信有气无力说道。
郎中战战兢兢:“大人,您这腿可要及时看啊,如果伤到骨头以后会影响行走的!”
怀信一阵心悸,但依然不允。
关向雁气结,几步冲过去:“大人,您就不要在这紧要关头耍脾气了,这腿不治以后就是个残废,你想拖着这破腿回京吗?”
看怀信有所反应,关向雁又说道:“你不想那就现在接受治疗,殿下还没回来,我需要去接应她。”
怀信脸色苍白,郎中尝试去剪开怀信的裤子,哪知怀信看着虚弱但力气却异常的大。
这太守怎么又来倔劲了?
郎中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关向雁,关向雁真想对着怀信这张脸糊一巴掌。
“起开!”
她推开郎中,拿过剪子不由分说的剪开怀信的裤子,裤子的棉芯已经比染红,看着格外的疼。
怀信也“嘶”了一声,疼的没有说出话。
露出的小腿皮肤上也被红色浸染,但腿部肌肉似乎格外发达,腿毛也比寻常女子旺盛了一些。
倒是郎中先沉不住气。
手中的药瓶脱手坠下,摔在地上。
怀信双眸瞬间陷入死寂。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纸能包住火的道理,千防万防今天还是栽了吗?
那阿瑶怎么办?
我若被杀头了,那阿瑶会很难过吧。
“你你······你是!”郎中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就被关向雁堵住了嘴。
“再敢说话老娘宰了你。”关向雁薄唇一抿,明亮的眼睛尽是杀气。
郎中吓得一哆嗦。
“赶紧医治,不许往出说一个字。”关向雁站起身,凌厉的眼刀子刮在怀信身上。
怀信死寂的双眸没有动摇,静静回视向关向雁。
郎中拔箭,怀信注视着关向雁;
血流不止,怀信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郎中一刻不停的给怀信止血,疼痛终于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关向雁表情冷峻,一言不发地看着郎中包扎,直至白色细布将伤口缓缓包扎起来时,关向雁沉寂的表情终于缓和。
郎中偷着瞄了关向雁一眼:“没······没有伤到骨头,好好养好伤口,不影响走路。”
关向雁点头:“去隔壁给常都头医治。”
怀信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关向雁却没有让郎中先医治怀信的其余伤口,这个举动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一定会以为关向雁没安好心。
但此时制止郎中医治,倒还真是帮了怀信。
亲眼看着郎中退出门后,关向雁冷笑一声:“怀大人,您好大的胆子啊。”
城外,唐瑾瑶和一众士兵行进着,前方就是图郡灰黑色城墙,看起来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唐瑾瑶等人一路躲闪汀边为数不多的追兵,一路又要忍受着身体的痛楚。
像极了残兵败将。
丝毫看不出来是计划成功的样子。
唐瑾瑶右手臂被随手扯下的衣服布料简单地包了一下,然而于事无补,她整个右手臂都被染红了。
劳累和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起疼起来。
唐瑾瑶此刻才发现自己别处还受了伤,现在疼痛一起袭来,让她忍不住想哭。
真的好疼啊······
然而她回头望向身后苦苦支撑的士兵们,她们有的人比自己受伤更重,但都在坚持着。
我有什么资格喊疼?
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唐瑾瑶向着满载希望的图郡城门前进着。
城楼上的守卫看到这样身份可疑的人,防备着是敌军来袭的可能性,于是弓箭手就位。
唐瑾瑶见状,用左手去拔剑,然后将剑举起来。
同时她声音嘶哑喊着:“我乃昭王唐瑾瑶,速为我等开门!”
唐瑾瑶的一句刚落,立刻又喊了一句。城楼上的士兵看到了约定好的信号,欣喜大叫。
“是昭王!昭王回来了——”
唐瑾瑶进了太守府衙后,抓住一个人就问:“怀信常婉呢?”
整个太守府衙姓“怀”的也没有旁人,那人立刻将唐瑾瑶引过去。
唐瑾瑶右手已经完全用不上力气,就算一动不动还疼痛不止,但她心中挂念着一个人,所以回城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包扎。
若不亲眼所见那人状况,恐怕她无法安生。
“怀信!你没事吧?”唐瑾瑶推门而入。
怀信躺在床上,没有戴面纱。
唐瑾瑶看着怀信身子一瞬僵住,他易容的面皮已经撕去,小腿也外露着,唐瑾瑶脑中轰鸣一声便是一片空白。
关向雁看着唐瑾瑶的胳膊,这是又来了一个伤兵啊。
“殿下想先关门谈事,还是想先止血?”
唐瑾瑶嘴唇翕动:“你都知道了。”
关向雁嘴角上翘着:“还是先治伤吧。”
隔壁屋中,郎中给唐瑾瑶包扎着,唐瑾瑶浑身是血迹木着脸坐在那里,吓得郎中拿错了好几次药。
伤口被处理干净后,郎中正包扎着唐瑾瑶的胳膊,院子里就隐隐约约传来铃铛的声音。
卫戎扶着门框,欢笑的表情在看到唐瑾瑶一瞬间凝滞。
“殿下!你去哪里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唐瑾瑶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卫戎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现在心情不佳,很想立刻就回卫戎一句:与你何干?
但人家是关心自己,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将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
郎中好奇抬起头看着卫戎,卫戎一副异国人的长相让她觉得很新奇,禁不住想多看几眼。
关向雁眉峰一挑,对卫戎呵斥道:“出去。”
卫戎身子一僵,嚅嗫开口:“殿下······”
唐瑾瑶错开目光。
卫戎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死乞白赖的留在这里,见自己不受欢迎,她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哪怕委屈。
看着郎中忙碌的身影,关向雁眼中的沉思一刻不消,良久之后那双眼睛终于挂上了坚定的神色。
关向雁竟然主动开口:“回隔壁,把太守大人身上的伤口再处理一下。”
郎中惊愕。
方才关向雁一直避免让她接触太守,显而易见就是想要隐瞒太守的身份,现在又主动让自己去包扎,这是什么原因?
“还不快来?”关向雁声音隐隐不悦。
郎中硬着头皮走到隔壁房间,怀信身上伤口不少,当外衣脱落时,她却不敢直视怀信的身体。
原因显然。
太守大人男扮女装,郎中还未成家室,自然羞于直视男子身体。
但最终在昭王和关郡尉的凌厉目光中,郎中只能尽职尽责的处理伤口。
过了片刻,郎中伤口处理干净,正在收拾药箱。
唐瑾瑶眼中犹豫的情绪翻滚,这人已经知道了怀信的身份,应当如何处置?
她心中尚且没有思考好,不过就眼下的形式来看,唐瑾瑶拿定主意也没有用。
因为怀信男扮女装的死穴已经被关向雁握住了。
换句话说,能主导眼下场面的就只有关向雁一人。
唐瑾瑶简直要被这种感觉压到窒息,怀信躺在床上看不出情绪。
关向雁开口道:“殿下,大人,属下送郎中回家,还请你们在这里等我片刻。”
关向雁的情绪掩藏得很好,让唐瑾瑶一时观察不出什么。
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瑾瑶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郎中心知肚明关向雁有话同自己讲,没有推脱,只是规规矩矩跟在关向雁身后。
出了太守府衙,关向雁问道:“你家在哪?”
“北市。”
关向雁点点头:“还算不错啊。”
郎中赔笑,没有多说。
关向雁主动站到郎中身侧,向前走着。但走了几步郎中发现这是最远的一条路。
虽然街街互通,怎么着都能到北市,但没有人回家没事绕远路走啊。
“大人······”
“我有话和你说,你就跟我走吧。”
行进一条窄巷,人烟稀少至极。郎中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壮着胆子问道:“大人,你要送我去哪?”
关向雁走近她:“送你回家啊。”
郎中下意识后退:“我家不在这里!”
关向雁微微一笑,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在她耳旁吹气道:“回老家嘛,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她袖中匕首滑落至手掌上。
郎中开口就准备求救,关向雁整个手掌覆在她的面上,死死掐住让郎中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关向雁右手抬起,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接着手臂一移。
血溅三尺。
郎中倒地。
关向雁摘下披风,又用手帕擦了擦脸塞进怀里,然后把披风外翻过来挂在手臂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她做的。
关向雁轻功跃上房,回到太守府衙换了一身衣服才去见怀信和唐瑾瑶。
房中,唐瑾瑶和怀信心情忐忑的谈了几个对策,其中不乏远走高飞这样的打算,但事情还没有谈出什么详细,唐瑾瑶就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
两个人即刻噤声。
关向雁推门而入:“殿下久等了,属下刚刚把郎中送回家。”
看着关向雁与刚才不同的衣服,唐瑾瑶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问道:“你真的送她回家了?”
关向雁把门关上,不以为然:“她走黄泉路,当然是回家了。”
怀信瞳孔猛地一缩。
她把人杀了。
关向雁对怀信笑笑,笑容依然爽朗:“斩草除根,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就像是怕唐瑾瑶指责自己一样,关向雁紧接着说:“殿下聪慧,可不要妇人之仁啊,我这么做冒了多大的风险您应该知道的。”
唐瑾瑶眸中情绪翻滚,此时她已经被疼痛麻痹,全然没有害怕和愧疚的情绪。
“当然,本王从不迟疑。”一字一句都被她咬的很重。
怀信深吸气半晌,用本音说道:“关向雁。”
“属下在。”
“谢谢你。”怀信无比认真。
关向雁这下终于大笑出声:“忠义忠义嘛,我忠于君义于友,不必言谢。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你这秘密有点大······”
“不过昭王殿下都和您在一条船上了,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不管是国师还是太守,我关向雁服你,我就愿意帮你!”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让唐瑾瑶一瞬恍惚,感动和震撼充斥着她的内心。
怀信亦然。
就在这个屋子里,他们两个还才还心如鼓擂,以为自己这么久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但是现在形势反转,他们不只没有被告发,还得到了旁人的信任,这种冒大不韪风险的坦诚,真是难能可贵。
欺君之罪,现在有人陪他扛了。
当然,怀信并不是庆幸他日东窗事发时有人陪自己送死。
这种情绪是孤寂的反义词,下山数载,在这哀鸿世间他总算有了知己好友两三。
倒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