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瑶遇刺的消息掀起一阵波澜,平时脾气平和的凤君竟然吼了女帝一嗓子,唐砚清在一边更是添乱,此时还萌生出了去见唐瑾瑶的想法。
女帝被凤君推开后就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听到唐砚清的话后,她只能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不许去。”
唐砚清一甩手,信纸落在地上:“阿姐受伤了,我要去见她!母皇!”
殿内光线很暗,女帝盯住唐砚清的双眼,那双眼睛和凤君像极了,每次望着那双眼睛,她都无法开口说出什么重话。
但是今非昔比,作为母亲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去面对危险。唐砚清和唐瑾瑶不同,唐砚清这一辈子只需要在宫闱深府之中,而唐瑾瑶她需要承担的是唐室江山。
想到这里,女帝道:“朕说,不许去!”
女帝的声音很大,还透着一丝沙哑,唐砚清盯着女帝良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母亲眼角已经生出许多皱纹了。
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锦绣山河,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帝此时在龙袍的衬托下竟然有几分萧瑟。
寝宫内静的可以听见女帝不太平稳的呼吸声:“来人,将五皇子带回寝宫,严加看管。”
唐砚清如梦方醒,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声音抖着:“母皇,你要把我关起来?”
宫人步伐很慢,女帝看向她们几个,催促道:“还不快些!”
宫人硬着头皮走向唐砚清,后者挣扎着,宫人一时之间也控制不住他,唐砚清趁机躲向凤君的身后:“母皇!你怎么可以如此!”
凤君的看着女帝,双眼中的悲伤还没有褪去:“陛下,砚清做错了什么?”
凤君的发问并没有扭转女帝的决心,她惊愕的转头,几乎是斥责般:“你是凤君,可不要太溺爱他了!他要去北疆,那种纷乱的地方,是他去得的吗?!”
女帝的声音砸在凤君的心头上,他极为难过,声音清晰:“那瑾瑶就应该去吗?”
这样的质问简直就是顶撞,女帝伸出手指着凤君,手指晃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一甩袖子,唇齿蹦出两个字:“放肆!”
她不是不理解凤君在闹什么,自己女儿生死未卜,父亲担忧挂念乃是人之常情,女帝虽然高高在上,可是她也是母亲。
那不只是凤君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
凤君现在可以质问她,流泪发泄,可是她呢?她也因为挂念唐瑾瑶而整夜辗转难眠,只不过碍于身份,她从未对人表露过。
难道只是因为如此,就要被自己的丈夫认为是铁石心肠吗?
她的苦衷又有谁理解?!
女帝本来就是强打着精神来见凤君,此时面对丈夫和儿子的质问,她的眼泪几乎止不住。
在眼泪即将掉落的一瞬间,女帝背过身去,背对所有人。
凤君的寝殿并没有点几支蜡烛,外边的阴云透不进阳光,寝殿内更显黑暗,女帝背过身,恰好面对着那扇窗子。
女帝消瘦的身体被包裹在空荡荡的龙袍之内,转身的一瞬,鬓角的几根白发恰好落入凤君的眼中。
他的发妻,他高高仰望的帝王,他一生的神。
岁月的痕迹踏平了她的那份桀骜,她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去做一个明君,为此她不容忍自己有多余的情感。
自己生下的孩子,她鲜少抱过一次。
自己的丈夫,她甚至没有说过甜言蜜语。
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坚忍还是铁石心肠?
凤君心突然揪疼起来,对唐瑾瑶的思念和心疼疯狂席卷,冲垮了理智:“陛······”
余下的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女帝的声音覆盖了过去,她说道:“把五殿下带回寝宫好好看管。”
然后女帝似乎是犹豫了一瞬,道:“传太医为凤君诊脉。”
说完,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决绝地踏出了寝宫,泪珠蓄满了凤君的眼眶,最终他踉跄几步,开口却念着:“瑾瑶······”
出了凤君寝宫,女帝就对身边的女官吩咐着:“你去太医院传两个太医,让他们马上去图郡给瑾瑶医治,现在就去。”
女帝无法亲自动身去北疆,这样的方式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图郡路途遥远,从盛京出发要走好些天才能到,现在又是冬天,太医能不能顺利到达又是一说。
而且就算太医平安到达了图郡,没准时间耽搁的过久,唐瑾瑶已经用不上了。
即使如此,女帝还是下了这样的命令,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的话才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现在只能祈求上天,让她的女儿平平安安的。
自从唐瑾瑶遇刺之后,太守府衙上上下下都被笼罩在一股严肃的气氛之中。
府衙的守卫被加强了许多,那名自尽的刺客并没有什么同党,方圆几里之内连个可疑身影都未寻到,刺客的身份霎时成了一个谜团。
怀信并没有放弃对刺客身份的调查,刺客经受过专业训练,目的明确且下手干脆利落,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辈,极有可能是达官贵人圈养的死士。
这类死士为完成任务可以肝脑涂地,结合眼前的状况来看,这名刺客很可能来自齐国之内。
准确的说幕后指使一定是唐瑾瑶认识的人,这个人不惜千里迢迢派死士来杀她,看起来非常害怕唐瑾瑶活着。
极度害怕唐瑾瑶回朝的人······
怀信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光有猜测还不足够,唐瑾瑶眼下昏迷未醒,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军医不敢吝啬药材,因此唐瑾瑶所用的都是名贵之物,再加上京中女帝担忧唐瑾瑶状况,从太医院之中调出了不少名贵药材,快马加鞭送来了图郡。
药材只是其中一部分,据随行的女官讲述,太医院的太医也在马不停蹄向图郡赶来。
旁人都在为了唐瑾瑶而努力,可是她躺在床上昏迷了多日,军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唐瑾瑶退了烧。
看着唐瑾瑶苍白的脸,军医叹了一口气说昭王殿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消息总算是给怀信一点慰藉,每日夜晚时,他的思念和担忧都会成倍席卷而来。
怀信拿着打湿的帕子轻轻擦着唐瑾瑶的脸,温热的帕子拭过她苍白凹陷的脸颊,他盼望着唐瑾瑶能睁开眼,哪怕做个鬼脸也好。
敲门声响起,怀信没有心情调整自己的表情,上下嘴皮子轻微碰了一下,说道:“进。”
吱呀一声,冷气随着开门的声音也钻了进来,怀信回头,卫戎神情落寞地走近桌子,将食盒放下。
“这里面有粥,大人喂殿下吃一点吧。”
怀信眼中的松懈一下子卸了下去,转而变成了警惕,怀信对卫戎一直没有什么信任感,眼下多事之秋,他更是防范。
卫戎缓步靠近,怀信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身,他的后背将卫戎的大半视线都挡住。
卫戎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阿戎担心殿下,听说殿下不久就要醒来了,是真的吗?”
怀信迟疑一阵,最终还是点点头。
卫戎一瞬紧张起来,看向唐瑾瑶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急切,怀信站起身正对她。
卫戎躲开他的目光,背过身走向桌子:“大人不要太自责了,没有人想看到殿下受伤,您再自责也没有办法,吃点东西吧。”
卫戎将食盒中的粥端了出来,然后端向了怀信,怀信低头看着粘稠的米粥,本想拒绝,可是对上卫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又心有不忍。
卫戎见怀信表情有所松动之后,顺势道:“米粥可以喂给殿下。”说完,她又将碗往前送了送。
怀信抬起手接过碗,霎时卫戎眼中的笑意便化开。
细长的米粒吸足了水静静躺在碗中,白色的米汤倒映着怀信的脸。
他忽然开口:“卫戎。”
卫戎笑意渐渐收敛,换之以认真的神色。
“殿下遇刺那晚,你在哪里?”
卫戎尚有冻疮的手指不自觉的就握在了一起,她将目光投在床上,不过多时就迎来了怀信的再一次发问。
“怎么不说话了?”
卫戎将目光收回来,有些难过:“那几天晚上我都待在房里。”
她自顾自接道:“正常情况下每晚我都会去给殿下送饭,那天我送饭晚了一些,结果······”
说到这里,卫戎眼前浮上一层水雾,似乎要哭出来一般。
怀信点点头,随口安慰一句:“你也不用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心扰了殿下恢复。”
卫戎本是没有出声,听了怀信这么说她委屈更甚,愈发想哭出来,但她到底没有忘记怀信生气时的黑脸,这人还关过自己禁闭,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阿戎这就出去,大人有事不妨去叫我,食盒就放在这里吧,明早我来拿回去!”卫戎吸吸鼻子,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怀信将碗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确认卫戎走远。
他生怕外面的寒气钻进来太多,所以只微微欠了一条门缝,但就因为是这样,冷气全部顺着这条门缝涌来,如刀子一般割在怀信的脸上。
门板也被冻得冰凉,寒气顺着怀信把着门栓的手传递到全身,真是冷极了。
真切地看着卫戎走远后,怀信登时关上门。
屋内的火墙烘着暖意,火盆中也燃着木炭,和屋外温度形成强烈对比。
怀信的手渐渐回温,他走到桌前,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清粥和菜肴,一阵犹豫。
他抬起头看向床上的唐瑾瑶,本以为她尚在昏迷,没想到唐瑾瑶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唐瑾瑶声音虚弱,开口道:“卫戎送来的饭菜,都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