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瞧着断为两截的惊澜剑,想起往事,心头思潮起伏,久久难平。黯然了好一阵子,终于合上剑匣,放进了乾坤袋中。
此时日上三竿,他左右无事,便下得楼来,行到前厅,向小二打听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那小二说今日逢十,不远处有庙会,说书唱戏,杂耍焰口,无所不有,更有各色小吃汇集,很是热闹。叶澜听了甚喜,出门一路寻到庙会,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买了糖葫芦、烤肉串、糖人、油酥饼、炸春卷儿等等小吃,边走边看,边看边吃,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个上午。待得从庙会中出来,见一身白衫上尽是些碎饼油渣,已然脏得不成模样,便寻了一家成衣铺,要买几身衣衫。
他本来所有衣衫皆是容心萍叶萧萧等人缝制,柳叶岛诸女针线手艺虽然不差,但孤岛隐居,自也不追求衣衫之华丽,因此叶澜的衣衫款式向来甚为朴素。来到北疆之后,数次被人嫌弃衣着寒酸,他倒也不甚在意,在玉虹城时,他曾花重金让宝珠置办了一身行头,宝珠置办的那身行头极尽奢华,可走在路上太过扎眼,还险些毁了玉虹城中一对小夫妻的婚礼。他回想起此事,好笑之余便不敢再置办太过华丽的衣衫,此次在成衣铺中买的皆是城中青年公子所穿寻常款式。他挑衣料质地上乘的买了十几套,让店伙叠好包成包裹,店伙见来了肥羊,自是要狠狠宰上一刀,叶澜虽跟文峰学会了讨价还价,但毕竟年轻面嫩,又不懂行情,杀价不狠,被店伙多要了许多虚头。
背着包裹出了成衣铺,寻无人处将包裹收入乾坤袋,信步行到一处小湖之旁,找小贩买了钓竿鱼篓等物,飞到湖心,贴水虚坐,静静地钓起鱼来。
修士若想吃鱼,隔水凌空虚抓即可将鱼捕上来,最是方便不过,如此耐心垂钓,其意自是在钓而不在鱼。叶东明曾教导叶澜,说修行首在修心,若整天只顾打坐运气,磨练真元,一味的急于求成,反而难以有所成就。平日里一茶一饭一言一行,饮酒下棋赏花垂钓,无一不是修行。此话正合叶澜心意,他在柳叶岛之时,闲来便喜去海上钓鱼,一竿在手,凌虚静坐,任身下海潮起伏,浪花翻滚,最是能止念息心。此时小湖之上微风不起,水平如镜,与海上垂钓相比另有一番意趣。
如此悠闲垂钓,直到残阳入水,才收起钓竿,提着半篓鱼回到客栈,将鱼篓交给店小二,吩咐后厨炖几尾鱼下酒。
酒罢回到客房,喝了杯茶略作休息,便依着以往习惯,开始每日的调息运功。他近日来修为突飞猛进,直达金丹境界,因一直忙着与卓文长等人斗法,未曾好好体察周身真元变化。此刻终于能静下心来凝神内视,只见丹田内气息氤氲,黄灿灿有如金染,周身经络与气海处处贯通,意动而气至,无有不如意处。
叶澜本道自己精进过速,根基难免不稳,心情一直颇为忐忑,此时见体内真元如此气势,不由放下心来。
其实修士自渡过丹元神火之劫修到金丹境第一层丹元境界,一身真元就都被劫火烧成丹气,体内再无一丝本来的真元,因此体内之气便不能称之为真元。修士因丹气之名不雅,便称其为丹元;等到了元婴境界,丹元再经转化,成为婴元;若能再进一步,元婴便归于混沌,混沌境修为超凡入圣,便是在普通修士眼中也觉不可思议,有如天外神仙,因此混沌境修士体内混沌气便称为仙元;若是混沌境修士能更进一步,真正跨过天人之隔,与太古诸神同列,则一身修为便返朴归真,复称真元。
只是世间多数修士不管修为如何,大都仍称自身功力为真元。一来是叫来习惯,懒得计较这些名称上的区别,二来却是能迷惑敌人,让对方猜不透自己的修为。
叶澜依着聚阳篇功法将体内真元搬运十二周天,睁开眼来,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弥漫。他站起身来,正要去卧房安睡,忽地想起:“我之前不敢修炼冰清篇功法,只因没有玄冰离火扇为辅,一练这冰清篇功法便越来越冷,直至浑身冻僵。如今这扇子物归原主,我何不试上一试?”
他重新盘腿虚坐,依着冰清篇功法将真元引出气海,缓缓运行。那真元越行越寒,只感经络中凉凉的甚是舒服,这情景他已经历过数次,也不在意,真元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如一道冰流涌回气海。他引着这股冰流在玄冰离火扇上一转,寒意立时便消于无形。
叶澜大喜,心知自己所料不错,修炼这冰清篇便如修炼聚阳篇一样,需要以这玄冰离火扇为辅方能化解修炼冰清篇功法所生的寒气。这玄冰离火扇由扶桑木和天蚕丝炼成,两者一为至阳,一为至阴,正可分别化解聚阳篇和冰清篇中的热毒和寒气。只是有一事叶澜却想不明白:聚阳篇所生热毒到底是被扶桑木吸去,还是被天蚕丝上的寒气消解了?同理,冰清篇功法所生寒气,到底是被扶桑木中所存的火烈阳刚之气化解,还是被天蚕丝直接吸走了呢?
他将真元又运行数个周天,只觉通体舒泰,丹田内金色丹气又浓厚了数分,自知修为又有进益。如此用功一个时辰,停下行功,伸个懒腰,暗想:“热毒和寒气到底是如何化解,我是想不明白的,我有玄冰离火扇在手,也不必在此事上费心。只是若有别人来练此功,分别以阳刚阴寒两种法宝为佐,不知能否化去这寒热二毒?想来此法亦可,如若不然,便只有手握这玄冰离火扇之人才能修炼玄天无极功,那这功法未免太也无用。既然如此,起始练那聚阳篇时,是用阳刚法宝,还是阴寒法宝?这事若搞不明白,一个不巧弄反了,不免要被烧个半死。哎呀!我把写有这功法的卷轴赠给了宝珠,她莫要不听我话,不自量力去修炼此功,那可就糟了!”
他忧心一阵,知道无处去寻找宝珠,着急也是无用,只得轻叹一声,喃喃道:“只能希望宝珠乖乖听我话,只是留那卷轴做个纪念,可千万别强行修炼……”
此后数日,他白天四处游玩,赏景览胜,晚上打坐练功,修习冰清篇功法,不知不觉中已在城中住了半月有余。这一日,来到一处长街,远远看见街尾一栋高楼,不停有修士从楼中飞进飞出。叶澜见街上行人面色如常,路两旁商铺中伙计吆喝叫卖,谁也没把头顶飞来飞对着的修士当一回事,不由大是惊讶。又向前走一程,仔细一瞧,见那栋楼宇建得甚是奇特,乃是筑在一座高台之上,高台乃是一整块大石,四四方方,高有三丈,石台四周皆是笔直竖立,并无梯级可供行走。
叶澜瞧在眼里,心头疑惑更甚:“这石台如此之高,便是凡世武林高手也难凭轻功攀上,只有驭宝境以上修士才能以神通飞上高台。却不知这是处什么所在?”
抬头一看,见楼上挂一匾额,上书“聚宝阁”三个大字,走到台下,仰头看了半晌,怕这聚宝阁是什么修真门阀,不敢贸然闯入,以免犯了人家的忌讳,高台下是一片空地,有百余个小贩摆了货摊售卖各色货品,却都是轻声与客人讨价还价,无人高声吆喝。他走到一处卖布鞋的小摊之前,问那中年小贩道:“这位大叔,敢问这聚宝阁是什么所在?”
那小贩本道叶澜是来买布鞋的,听他只是问话,满脸笑容登时僵住,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你小子不是本地人吧?怎么连聚宝阁都不知道?这三丈台可是咱们永济城的名景,三丈台上的聚宝阁更是咱们天宁朝数一数二的有名修真商会,这些事便是城中三岁小孩儿也知道的……”
叶澜听了,甚觉不好意思,伸手搔了搔头,又问道:“我初来此地,对这儿不熟悉的。这儿既是商会,怎地却建得如此之高,台周连个石阶也无,却叫人怎么上去?”
那小贩翻个白眼,嘲道:“傻小子真没见识!那帮修士神仙会腾云驾雾,高来高去,哪里用得着什么石阶?聚宝阁建在石台上,正是要用高台阻住咱们这些凡人,不要上去乱走乱闯扰了人家仙家的正经生意。”
叶澜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帮修士在闹市之中公然飞来飞去,太也招摇了一点吧?也不怕惊了凡人。”
那小贩满脸不屑之色,指着叶澜哈哈笑道:“没见识!咱们天宁帝国的臣民谁不知晓,咱们的皇帝陛下自己便是顶厉害的神仙,这些修士纵然厉害,又怎比得过咱们皇上?他们俱于圣上的威名,任谁也不敢在天宁国恃强逞凶,欺压咱们凡人。那咱们这些凡人便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只当这些飞来飞去的修士是空中一景,又怕他们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