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幕

天明前破军城的街道上晦暗冷清，不见行人。破军城有宵禁，入夜之后日出之前不允许私自在外游走。

一队武士出现在街道上官方驿馆的门口，为首一名轻轻叩响了驿馆的大门。

大门轻吱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城主可来？”门缝里有人轻声问。

“已来，我们先入内检查。”为首的武士不由分说推开门，当先迈入驿馆。门内的人也没阻拦，这一队武士依次进去了五十人，第一时间搜索和控制了整个驿馆。

罗不疑一袭黑袍，在几名武士的簇拥下走进。

一名武士轻轻抽了抽鼻子:“有血气，此处不久前行过杀戮。”

“贵人何在？”罗不疑问。他的面前站着三个全身黑甲的武士，他们面色冷峻镇定，罗不疑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高度的紧张。

“在最里面的客房。”一个玄鳞卫回答。

“那就带路。”罗不疑说。

玄鳞卫转身就走，罗不疑跟在后面。

“城主，都在最里面。”一名武士从廊道深处走来，“其他地方已经没活人了，发现了主副驿丞和全部驿卒的尸体，都是利刃贯胸或者割喉，死的很快。”

绕过一重重廊道，玄鳞卫领着罗不疑走到驿馆最深处的客房。客房门口，罗不疑和武士正在和玄鳞卫对峙。

“他们只让城主一人进去，是否要强行突破？”一名武士问。

“不用。”罗不疑上前，门口两边的武士和玄鳞卫都避让开。一名玄鳞卫为罗不疑推开门，门里被一台高高的屏风挡住，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里面的香气……似乎是蛟龙鳞，纠国宗室专用。”罗不疑身边的武士抽抽鼻子轻声说。

罗不疑迈进客房，两名武士试图阻拦玄鳞卫从外面掩上门，罗不疑摆摆手:“无妨。”

屏风后人影绰绰，罗不疑提高了些许声音:“不知是纠国哪位宗室，如此神秘。”

“罗城主谋划得好啊！”屏风后的人也提高声音，但是却没有回答罗不疑的问题，而是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奉君上与世子之命行事罢了。”罗不疑淡然说，“若贵人不知内情，那只能说明贵人位阶还不够。”

“内情？”

“既然贵人位阶不够，也就没必要知道了。”

“这老东西。”屏风后的嬴旷心里暗骂。

“那要多高的位阶才有资格知道？”嬴旷问。

罗不疑根本没打算给嬴旷留面子:“既然贵人不知道，那就是没有资格知道，更不必再多问。”

“既然知道我是纠国宗室，那我也不隐瞒。我是纠公子嬴旷，现在怀疑罗城主心怀不轨，要将城主收押审问。”嬴旷挥手让人拉开屏风。

罗不疑嗤笑:“要收押我，还请公子回去请了自家大人的谕令再来。不过不疑斗胆猜测，公子不但请不到谕令，或许还会被家中大人痛骂一顿。”

“罗不疑，不得无礼！”一名玄鳞卫厉声呵斥。

“哦？”罗不疑斜睥了一眼这个玄鳞卫，“现在敢在这破军城里直呼我的名讳的人不多，而且都……活不长。”

“是我的属下失礼了。”嬴旷说，“给我一个面子，宽恕他吧。”

“公子的面子，还不够大。”罗不疑摇头。

嬴旷气得胸口一紧。

“公子此时召见，为了说这个？”罗不疑继续呛声，“那公子可以回去找家里大人领罚了，破军城中之事，这不是公子该过问的。再者，按纠国律令，王子犯法与百姓同罪，驿馆中驿丞驿卒都是纠国军人，尤其是正副驿丞，更是要立下战功者才能担当。擅杀者，依律当斩。不过公子向君上和世子撒撒娇，或许可以免于一死。”

嬴旷满心郁闷。他本来拿捏定了罗不疑心里有鬼，想先发制人唬住他，争取到主动权。没想到他还是大大低估了罗不疑的难缠程度，嬴旷甚至开始怀疑，莫非罗不疑真是在奉纠王和嬴湛的命令行事，嬴旷所见的一切其实尽在纠国朝堂的掌握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嬴旷算是栽了。

两边一时无话，沉默了片刻。罗不疑开口:“如果公子没有别的事……”

“且慢。”嬴旷说。

“嗯？”罗不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嬴旷。

“我嬴旷，受世子逼迫，如今欲叛出纠国。”嬴旷直接摊牌了，“我赌……城主也是真心反纠，所以想与城主共举大事。”

“公子赌错了。”罗不疑淡定地说，“既然公子谋反，作为纠国臣子，我不得不将公子收押，待天明发往栎都，听候君上发落。”

“大胆！”客房内外所有玄鳞卫同时拔刀出鞘，一时间杀气蔓延。

“想杀我？就凭你们？”罗不疑冷冷着面对着十几柄近在咫尺的刀锋，“我追随绍梁君纵横征战的时候，公子恐怕还未出生吧。”

“我的这些属下虽然年轻，却都是跟随我沙场百战磨砺出的精锐。”嬴旷说，“罗城主不要太过自信。”

罗不疑漫不经心地迈出一步。

“嗡……”

铮鸣声中，嬴旷只觉得一点寒光闪动，连刀都来不及拔，下意识地举鞘想要格挡，喉头已经一凉。

罗不疑佩剑的刀尖已经抵上了嬴旷的咽喉，再稍稍向前一送就能刺穿他的喉管。而嬴旷格挡的刀鞘才举到一半，身边的玄鳞卫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是吗？”罗不疑反问，“太过自信？”

嬴旷面不改色，手一松，佩剑落在腿上，所有玄鳞卫整齐划一地收刀入鞘。

嬴旷问:“这是什么剑术？”

“这不是剑术，只是我现在手里只有剑。”罗不疑有些好笑，“有空关心这个，公子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娇纵惯了以为没人敢下杀手？”。

“我赌城主真心反纠，既然是赌嘛，心里就要做好赌输的准备。”嬴旷直视罗不疑，“我不能就这样回纠国，其他地方也容不下我，在破军城里，我已经被逼到了绝地，只好赌一把。”

“我说过，公子赌错了。”罗不疑轻轻转动刀尖，一抹寒光从嬴旷脸上掠过，“公子很有勇气，但我不是在夸你。因为你不够聪明，胆子大只会让你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