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疏黎黎拿着白琁给的钱,置办了一身行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她在房中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又猜想自己的因缘究竟该如何找起,她抚摸腹部思索无果,大睡一觉到了晚上,想外面见识一下古代的夜市,于是收拾好就出去了。
古代夜市虽没现代多姿多彩,倒也别有一番风趣,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响成一片。疏黎黎吃着零嘴,手里还提着一些小玩意,走走逛逛,一路上瞧个没完,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忽然看见前面小吃摊前,站了一位妇人装扮的女子,她一直盯着食客碗里的小馄饨,好像很想吃似的。一颗颗饱满圆润的小馄饨从锅里捞起来,盛到放好调料的瓷碗里,清香扑鼻,让人一闻就很有食欲。
她嘴馋,走过去买了一碗,坐下吃着。吃的正香,眼角瞥见那女子居然盯着她那碗馄饨,没办法,只好又问老板要了一碗,放在桌子对面,然后对女子说:“夫人,那不你过来一起吃?我请客。”
女子冲她感激一笑,红着脸坐下来,小口小口吃着热乎乎的馄饨。
见她吃完后,疏黎黎问她:“你吃饱没有?要不要再来一碗?”
女子不好意思笑了笑,摇手道:“不用了,真是让姑娘破费了,我因为出门急忘带钱,所以饿了一天,真是谢谢姑娘请我吃馄饨。”
“不客气。”
眼前这名女子身上穿着绸缎衣服,但是言行举止十分文雅,应该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盘发,说明她已经出嫁啊,不是姑娘而是某夫人,手上又茧子说明做着粗活,鞋底有很多泥土,说明她走了很远的路,眼神有些浑浊无神,看来有些疲惫。
照这看来,她说自己没带钱是真的。
疏黎黎想到这女子孤身在外,又没钱,那晚上岂不是要流落街头,再一想自己初来驾到,对这里一点也不了解,有人做向导再好不过了。以是她主动提出,“夫人,你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跟我住吧,我还可以送你回家。”
“谢谢姑娘,你送我回去后,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客气,你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太麻烦了,我叫疏黎黎。”
女子点点头,十分腼腆,“我叫柳潇,我看你好像比我大,我叫你疏姐姐,你就叫我潇潇吧。”
疏黎黎笑眯眯地应道:“好啊。”
古代女子的确出嫁早,幸好对方没有因为见她年纪这么大,而问一句她有没有嫁人,不然如果要解释她为什么嫁人后不盘头发,还挺麻烦的。
她们有说有笑地回到客栈,疏黎黎去楼下打盆热水上来,发现柳潇正站在窗前望着那一树美丽高雅的花儿。外面月光撒了一院的清辉,照在那一朵朵花蕾上,格外清幽无暇,若有若无的香味围绕在鼻翼间,她望着它们嘴角泛起笑意,眼中神情十分宁静祥和。
疏黎黎润湿毛巾洗了一把脸,才对她问道:“你喜欢木兰花?”
柳潇闻语没转身,背对着她,点头。“喜欢。”
“木兰还有另一个名字,辛夷,作男女表白心意之用,所以是表白的信物。”
这是她们相识以来,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疏黎黎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她回神时,柳潇已经坐在梳妆镜前,拿掉头上仅有的几支玉簪。
她们洗漱后,抵足而眠。
第二天清晨,楼下传来一声令人胆寒的尖叫,将周围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们全部吓醒了。
“怎么了?”疏黎黎一个激灵清醒着坐起来,发现睡在外面的柳潇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
柳潇也被吓了一大跳,好像还没回过神,听到疏黎黎这一问,也是一头雾水。
疏黎黎急忙穿上衣服,套上鞋子,披头散发地往楼道跑去,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疏姐姐,你还没梳头呢!”柳潇追出门外,在后面喊道。
“不梳了!”疏黎黎头也不回地说道。
一大早就被吓醒,这滋味可真够憋屈的,她揣着一肚子火气,想看看究竟是谁吃饱了撑着,大清早扰人清梦。可当她真的去到大厅,一看,那一眼的惊心,瞬间如同一盆冷水将她从外到内浇了个透心凉。
客栈里陈列着近十具尸体,男人、女人都有,身上衣物都好好的,就是死状有些奇怪,他们的皮肤完全失去弹性,变得干枯,甚至多处地方都凹下去了。
听客栈老板说,这些人都是昨日住进来的住客,刚通知了衙门审理,现正在为自己这出了命案该怎么解释而着急。
“也不知道凶手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死后变成这样的?”
“最令人担心的是,这凶手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还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如果衙门一直抓不到人恐怕这城里还会死更多人哦!”
屋里众说纷纭,无一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忧。
疏黎黎没想到一大清早起来,居然会看见如此吓人的一幕,感叹古代治安不好的同时,突然惊奇的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人应该不是被人杀的吧?”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在小声唏嘘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大声,一下子引来所有人的注视。
一位中年男子,问道:“姑娘,你说他们不是被人杀的是什么意思?”
疏黎黎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说错话了,赶紧想办法矢口否认:“我的意思是……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不像是……用刀剑一瞬毙命,应该是……凶手们团伙作案,用其他什么古怪的方法杀死了他们!”她绞尽脑汁胡拉胡扯,把之前的话圆过来,生怕因为刚刚的口舌之失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幸其他人没听出她话语中的疏漏,很快将这个小插曲揭过了。
正当疏黎黎想事情想的入神的时候,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她差点失声叫出来。疏黎黎瞧见柳潇站在身后,嗔怪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吓我一大跳!”心有余悸地松口气,回忆起方才袭上肩头的寒气,她莫名打个冷战,不过她没太注意这个小细节,只是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柳潇看了看大厅里的那几具尸体,回道:“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所以也跟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顾忌这外面的恐怖和不安全,疏黎黎拉着柳潇的手腕回到房里。
疏黎黎刚把门关好,就迫不及待地转身跟柳潇说起自己的看法。“你也看过那几个人的死相了,他们都说是被人杀的,我倒不这么认为。”
柳潇闻言,双眸微动,凝视着她问道:“那你认为他们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疏黎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其实是根本没有证据进行猜测而已,但她认为自己的猜测太荒诞了又怕吓着柳潇,迟疑不决,在柳潇的催促下她才慢慢试探着问道:“柳潇,你听说过什么怪人怪事之类的吗?”
她摇头,“没有。”
“他们死得太奇怪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柳潇起初不明白疏黎黎为何说到怪人怪事上,但一想起她们之前说的事,前后一贯通便恍然大悟了。她大吃一惊吓得嘴唇发白,战战兢兢小声问道:“你是说……那些人是被……妖怪杀的?”
“妖怪?!”
她这话把疏黎黎吓了一大跳,疏黎黎是唯物主义论者,才不会迷信那些神鬼说,于是好笑地看着柳潇道:“什么妖怪啊?你还信这些啊?”
柳潇看她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眉间一挑,施施然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妖吗?”
“你见过?”疏黎黎开玩笑道。
“我见过,很多人都亲眼见过。难道你不知道?”
见柳潇说的一本正经,疏黎黎不得不承认自己凌乱了。这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柳潇在胡说八道,但没想到她居然说很多人都见过妖怪,还一脸疑惑地问她知不知道,弄得她以为自己应该知道似的。
那照这么说,难道这个世界真有妖怪?
这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熟悉。也许这个世界可能真的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莫非真的有妖怪存在?
她不死心地又重复问道:“……真的吗?”
柳潇郑重地点头,说:“真的。”
“哦。”疏黎黎怔住了,呆呆地说道:“那……的确很有可能是……妖怪做的。”
疏黎黎淡定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坐在梨花木桌旁,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抿着,她之前还在想,怎样才能在没有任何致命伤的情况下置人于死地,还能让人死后变成那个模样,这下算是清楚了,就是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中午时分,县太爷带着仵作和一帮衙役,气势汹汹地过来查看尸体,仵作验了好一会儿,得出和疏黎黎她们一样的结论。可是有这么多围观的百姓不好声张,怕引起恐慌,仵作于是凑近在县老爷耳边,悄悄汇报情况。
县太爷一听完,顿时苦着张脸,知道是妖怪做的孽才麻烦呀!
人抓人,妖斗妖,可这妖要害人,人怎么能抓妖呢?可把县太爷难倒了,如果再不尽早破案,这事再一传出去,他的县太爷位置可就坐不稳了。
这客栈人又多,县太爷不好在这里发话,就留下几个会功夫的衙役在这里守着,美名其曰保护其他人实际是稳住人心,又叫人晚上加强巡逻,然后带着自己人,抬着尸体回去了县衙。
疏黎黎见县太爷没招,心里也开始不踏实了,想着要不回去收拾东西,跟柳潇一同离开。正这么打算的时候,门口争吵声传来,她放眼望去,原来是有客人要退房离开,可那群衙役却不放人。
这才瞧明白的疏黎黎气得牙根直痒痒,真没想到那县太爷看着没什么大智慧,倒知道制造和平假象,让外界不再继续猜疑。大早上出的事,到中午不过半天已经传的是满城皆知了,只要现在没人进来询问,而客栈又没人离开就说明事情不大。
没看出来,这县太爷脑子蛮好使的嘛!
疏黎黎一跺脚,眼不见为净,转身蹬蹬蹬跑上楼,关着门不打算再出去了。
又到了晚上。
三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栈前。
雪无伤用衣袖挡在口鼻前,抬起另一只衣袖在空气中挥了挥,眉头皱得老高好像十分反感似的。
“奇怪,明明有腐烂的尸臭气味,怎么突然又没有了?”
他从锦袋里取出药石,石头表面发出淡淡的蓝光,到后面光弱了。
辛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
“小心一点,说不定他就在附近。”
雪无伤可没耐心,他不会像辛颜那样沉着性子凡事慢慢来。他在五百米之内一个来回,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区域一片狼藉,地面全部裂开,但房屋不会受影响。这是只有妖才会使用的找妖的办法,以自身开辟出妖气结界震慑附近的妖。
结界纹丝不动,并没有任何幅动反弹回来。
白琁:“看来对方藏得很好。”
雪无伤“啧”了一声,慵懒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一扬手又将损毁的地方恢复的和之前一样。昨晚,他们在这里今天找人时就闻到了腐臭味,今天腐臭味更浓了,所以无法坐视不理才四处查看。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辛颜问白琁:“哪里奇怪?”
“这和以往我们遇见的那些腐尸不一样,她身上没有炼化成妖的气息,还有为什么她没有大开杀戒,把这里所有人都变成腐尸呢?”
雪无伤讥讽道:“难道你认为腐尸还有人性?”
白琁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却想说这腐尸说不定真有人性,但这说出来有什么用,有人性又怎样?到底还是腐尸,还不是要回到黄土里,永远埋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腐尸不易形成,要死在阴地饱受怨气煎熬,才能从土里出来,无异于常人般行走,但我觉得这次作怪的不是腐尸。”白琁分析道。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
辛颜看看四周,注意到眼前这家客栈便想起一件事。
“这家客栈……”
雪无伤和白琁闻言,抬眼打量着。
他们听说早上这家客栈出了人命,起先没太在意,如今按照妖气消失的方位来看,她极有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就藏在客栈里也说不定。三人交换眼神,提步朝里面走去。
门口有官兵把守,见他们往里走,立刻阻拦道:“要住店去其他地方,这里现在不许住人!”
白琁正打算上去说些好话套取信息,没想到雪无伤先他一步出手,直接施展法术迷惑住了那些衙役的眼睛,让衙役们乖乖放他们进去。
“站在门口废什么话?只要进去了还怕查不到线索吗?”
雪无伤率先走进去,店家没想到会有人来住店,于是愣了愣才让小二带他们去上房。他们一脸凝重地跟着小二上楼,心里惊疑不定,就在他们踏进客栈门口时,瞬间闻见好浓的尸臭味,可是在外面的时候,却什么也没闻见,如果不是对这里有所怀疑,他们很可能就直接离开,错过这个重大发现了。
辛颜吩咐小二没事别来打扰,等小二斟完茶水走出去后,立刻将关门落锁。
“看来我推断的没错,她就在这里,而且她并不是腐尸。我们之前小题大做了,虽说没找出她,可能是因为她的法力在我们之上,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雪无伤接过他没说完的话,继续说:“法力太弱,弱到让我们察觉不到。”
原来如此。
白琁还不知道妖怪法力低,也容易逃脱捕获。
“她应该是刚死没多久,杀人应该是为了吸取精气活命。”
辛颜:“棘手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应该还没开始腐烂,混在人群之中很难认出来。”
疏黎黎半夜被渴醒了,她起身想摸到桌边倒杯水喝,但手一摸到旁边冰冷的床铺,清醒了几分,本应躺在外侧的柳潇不见了。
她以为柳潇可能也和她一样起来喝水,可是唤了好几声,始终只有黑暗中的沉默回应着她,这几日熟悉的声音并未在耳边响起。她此时还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这几天发生的命案,猛地清醒再无睡意了。
她披上衣服,点燃烛台上的油灯,拿起,朝门外走去。
这一刻,她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勇气,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走过一间又一间安静的客房,来到大厅。她迟疑一瞬,因为想起今早那一幕,所以有些胆寒,她深呼吸走下楼,大厅里十分安静,连老鼠声都没有。
“潇潇,你在吗?”
无人回答。
陈年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弄得人心慌神乱提心吊胆。疏黎黎正准备反身回去,刚往后退一步,腰撞上了桌子角,疼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身后一阵凉风吹来,她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空气里散发的丝丝臭味,正向她回忆今早发生的事情。
疏黎黎不断安慰自己,不要害怕,自己又没做亏心事,干嘛害怕这些有的没的?手里捧着的油灯芯子,忽然一闪,光有那么一霎间,消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惊呼一声,嘴里呜呜咽咽什么话都不敢说。
方才,她看见后院有一个红色影子飘过,速度很快,快得不像是人。她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红衣鬼是厉鬼,最凶狠了,尽管不想往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上想,更不愿边想边吓自己。可是白天才从柳潇那里证实这里有妖怪,说不定还真的有鬼魂,现在又这么晚,鬼肯定是出来活动的,也不知鬼会不会嫌自己挡了他们的道。
疏黎黎心里打起退堂鼓,抖着双腿要往楼上走,忽然记起柳潇今天穿的就是一身红色衣服。不会错,她亲眼看见柳潇从那个脏兮兮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红裙子,换上后还问她好不好看。
刚才太黑,又不停地自己吓自己,根本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仔细想想,疏黎黎暗自好笑,果然是虚惊一场,之前那个红色影子从头发、身形来看,分明就是柳潇嘛!自己还真是个胆小鬼,在这么呆下去,估计真的会认为21世纪也有鬼。
可是柳潇在后院干嘛?
拍拍胸口,心里憋的气送了出去,疏黎黎将快要滑进油里的芯子挑了挑,然后快步去追柳潇。
后院的马棚前,几个大男人正喝的咛叮大醉,他们是店里的伙计,白天出了事没生意可做,老板早早让他们休息,然后几个人去外面买酒喝,喝的醉醺醺地就回来倒在这里睡了。
期间有人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借着月光,瞧见一双黑色的凤头鞋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抬起头看见了,自己这一生看见的,最恐怖的景象。
在他面前的是个女人,可又不是个女人,她脸上、脖子上布满鲜红的血癍,被这么一吓那人酒醒了大半,揉揉眼睛再细看,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血癍,而是表面的皮肤脱落,里面红艳艳的血肉,□□了出来,看上去又诡异又恶心。
“你是什么怪物啊?!”他颤抖地指着她,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极小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身边其他人被他吵醒了,叽叽咕咕骂了几句浑话,转过身又睡死过去了。
她抬起长长的深红色的指甲,抓住对方的肩,五根指甲齐齐陷进肉里,恐怖的脸凑近,离他没有十公分的距离,没等他来得及叫出声,人已经断气了。然后黑发一卷把躺在最边上的男人,高高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面,瞬间脑袋就开了花,一股红色的水流,从头骨里钻出来。
细微的声响。
有一个男人早就醒了,亲眼目睹了这两个人的下场后,被吓个半死,聪明地选择不出声无声无息地溜走,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自然早就发现他了。
穿着黑色的凤头鞋的小脚,轻飘飘浮在空中,移到他眼前,然后……
躲在远处大树后面的疏黎黎,看见她走到那些男人面前时,心里很是疑惑,下意识将手里的油灯弄熄后,才稍稍走近藏在树后,观察她究竟想做什么,没想到会看见如此残忍血腥的景象。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会这么险恶,该怎么办呢?
趁着月亮钻进云层,疏黎黎放轻脚步逃了回去。
一回到房间,她把披风藏在枕头下面,又将鞋底清理干净,赤足,颤栗地钻进被子窝着,恨不得把自己盘成一个圈,两只手拉扯着被子,只要有一点风从她肌肤吹过都能把她吓着。害怕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很容易露出马脚。
如她预料的,柳潇回来了,脚步轻盈地朝这里走来。
疏黎黎这才发现一个问题,柳潇的脚步声十分轻,近乎于快要听不见的那种轻。她把被子拉到胸前,飞快地整理好被冷汗浸湿的脸颊和发丝,然后闭上眼睛装睡。
感觉到柳潇推开门进来,片刻功夫,身上的被子被掀开,外侧塌陷一块,她终于上床睡下了。疏黎黎强迫自己睡着,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听见身旁人每隔很久才响起的呼吸声,她就更睡不着了。
等柳潇完全睡熟后,她睁开眼睛坐起来,还没等她张开嘴把气管里憋着的那口气喘出来,背后幽灵般的声音袭来,“你怎么了?”
疏黎黎抓着被角的手,条件反射抓得更紧,整个背脊全部僵硬,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柳潇,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可怖的脸孔,她当场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疏黎黎醒过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柳潇主动帮她按摩时,她回想起昨晚不知是真的还是做梦的一幕,心头不自觉打个冷战。
她拉下柳潇的手,说:“不用按了,我好饿,我们还是早点下去吃东西吧。”
她们整理好后下楼,吃着糕点和小米粥。
听见隔壁座议论昨晚在后院发生的命案,疏黎黎盯着碗里的白粥,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没敢去看旁边柳潇脸上的表情。直到听见那些人突然说了句:“那些混蛋死的好,活该!”
一个个说的那么义愤填膺,好像那些家伙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似的。
疏黎黎假装不在意,实则将邻座的聊天内容全部听进去了。原来昨天晚上马棚那里不只有几个醉鬼,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衣衫不整地倒在马棚里面,那个姑娘是他们从路边捡来的乞丐,他们趁着酒兴,活生生将那个姑娘糟蹋死了。
疏黎黎愣住了,她昨天站的那个位置恰好在马棚的背面,所以没看见里面还有人,那照这么说,柳潇杀那些人,其实是在替那小姑娘报仇。
柳潇妖怪的身份是事实,可她只吸取了那些男人的精气,没有伤害那小姑娘的遗体,是不是就说明她是好妖,但是昨天死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她刚想到这个问题,邻座也谈起了这件事,原来县太爷查清那些死了的人,是附近的山贼,乔装打扮进来想谋财害命,如果不是被人杀了,说不定前天晚上死的就是其他人啊!
居然是这样。
疏黎黎不动声色地瞥了正在吃着糕点的柳潇一眼,心里有些汗颜又有些庆幸,汗颜自己刚刚还想,怎么揭穿柳潇的身份好摆脱她,庆幸的是,柳潇并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妖。
可即使如此,疏黎黎心里仍笼罩着一层阴影,那是对柳潇未知那部分抱有的怀疑和不安。
她们吃完饭正要上楼,走在楼梯上遇见三位俊俏的公子正好下楼,疏黎黎一抬头就认出他们,惊喜地叫出走在最前面那个男人的名字,“辛颜?!”
“疏姑娘。”
辛颜颔首噙笑,但那双好看的幽泉般的明眸却望向疏黎黎的身后。
疏黎黎明显没有发现这一点,还热络地跑过去打招呼。
走在后面的柳潇,没想到疏黎黎会遇见熟人,还如此热情地过去打招呼,柳潇好奇地匆匆瞧了一眼辛颜,心下暗暗惊讶对方的潘安之貌,同时心中有些难以名状之感,感觉自己眼前这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可以前明明没见过啊。
真是奇怪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你们,真巧啊!”疏黎黎开心地说道:“你们不是要找人吗?找到了吗?”
辛颜向她笑着说道:“找到了。”
“借过。”冷酷带有气愤的话语插进来。
雪无伤没兴趣听他们闲聊,于是不客气地推搡疏黎黎一把,像在告诉她挡路了,信步走下楼时,在还兀自发怔的柳潇身边停留一瞬,无人看见的角度,嘴角边勾勒出一个含有深意的笑容。
白琁看了看疏黎黎,又看了看大声叫着店小二的雪无伤,叹了一口气,沉默地下了楼。
辛颜为雪无伤如此对待疏黎黎感到抱歉,解释道:“你别在意,无伤对不熟悉的人都是这样的。”
疏黎黎心里的确恼怒之极,可当着温柔的辛颜面前又不好发作,于是硬绷着笑容说没事。她突然瞥见干站在一旁的柳潇,于是兴奋地为俩人作介绍,“辛颜,这是我的朋友,她叫柳潇。”
辛颜注视低着头的柳潇,道:“是吗?你叫柳潇?”
柳潇听见头顶上传来的问话,才微微抬了抬头,轻声应道:“是。”
然后柳潇退到疏黎黎身后,不想在多说什么。疏黎黎感觉气氛有些僵,于是主动跟辛颜寒暄了一阵,然后她们就告辞回去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辛颜脸色微微一变,面孔上拢聚一层冰霜。
坐在下面喝茶的俩人,见辛颜第一次流露出这个表情,都齐齐一愣。白琁放下茶杯,锁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雪无伤倒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故意问白琁:“你知道了?”
白琁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辛颜,僵硬地点头。
辛颜刚落座,雪无伤讥讽地声音又响起了。“我想,师兄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那又怎样?我警告你不许对她下手!”辛颜在他耳边低声警告道。
雪无伤眉梢高高挑起,他原来并不怎么了解辛颜,还以为辛颜会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没想到……看来真的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而那个柳潇,正是他的逆鳞。
辛颜握着的杯子一振,再放开时,变成了碎片,静静地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