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爷携妻儿逛庙会 半仙送一卦说要破财
作者:松云      更新:2019-08-10 03:04      字数:10214

季家屯庙会越来越兴旺,更让人感到惊喜的是,城里的生意人竟然也来到乡下摆上货摊、布摊、鞋摊、帽摊、成衣摊、皮货摊,应有尽有,正因货齐全,来赶庙会的人连接到二里路以外挤满了三条主街道。从庙台到季家大院足有三里路,那货摊已越过季家大门口。季延坤走出大门口,南北看看真让他喜上眉梢。想当年建波月寺,自己是对那神龟的好奇,支持建庙,没想到波月寺建起来香火那么旺。也没想到本来给僧人种粮用的几亩地,成了庙台,还成立了庙会。也没想到,到今天庙会竟然这么火爆起来。他暗暗自喜,这是他一生中做出最大的也最得民心的大事。在全村人面前称个季爷,那是名符其实了。他缩回身来走回卧室见到邱氏说:“我说夫人啊,你别天天闷在家里像发面似地捂住了,到外边看看,咱村的庙会已赶到咱家的北边去了。咱门前摆满了货摊,赶会的人鳞次栉比。”邱氏说:“上次庙会,我见货摊已到十字路口了,还在想,像这样快的发展,用不了几个月,货摊就得摆到咱家门口上了。没想到,刚才一个会之间就越过咱家大门了。这是全村人的福气呀。”季延坤说:“你就别在家捂住啦,咱们也去逛逛庙会吧。”邱氏笑着说:“你是想让我陪你走一遭,让他们也看看咱这老夫少妻的风景吧。”季延坤哈哈笑着说:“正是,正是,你就当又陪着老夫走趟州城吧。”邱氏说:“那是应当的,带上晶晶,告诉陈妈中午咱三个人不在家中吃饭了。”季延坤问:“不在家吃,到什么地方去吃?”邱氏说:“季大老爷,咱们是逛庙会,随着人流一边走一边看,走到庙台,就已经中午了,要再从另一条路上回来,要走到下午未时,不买点饭吃吗?”季延坤活了七十多岁,第一次听说在季家屯除了在自家吃饭还能在外面买着吃,他有些兴奋,催着邱氏说:“好好,多带点银子,喊着晶晶,咱们马上去逛庙会。”邱氏拿着了件外衣,走出屋来,先到厨房告诉陈妈,中午少做三个人的饭,然后带上晶晶扶着季延坤走出大门。

庙会上自然地分成类别,买牲畜的,占了一条道的最北头,那里骡马几齿口的都有,牛驴高大瘦小不等。紧挨着牲畜段就是猪、羊、鸡、鸭。铁匠摊守着木匠摊,在铁匠摊里可以看各式各样的农具,那烘炉还支着听到那叮叮当当的打铁的锤声,就知道这里还有要现货的人。来到木匠摊,那就更让人开眼,先是室内摆放的家具,床、桌、橱、箱、条案、方凳、太师椅、花架、鞋架、盆架、笔架。很多都是从江南购来的名贵木料,有檀木、香樟、红木、花梨、紫檀等等。又按北方人的习俗,精心制做出来,看上去美观大方豪华气派。季延坤看看这些,走近跟前用鼻子闻闻,用手摸摸,手指敲敲,听那老板笑容可掬的对他一项一项地讲着价钱,他也微笑着回答那老板说:“不贵,不贵。”可是他一样也不想买,因为买回去没处放。离开家具摊,迈进农具摊,这里摆放着耠子犁耧耙的架子,还有磨盘、碾轴、风车、水斗之类。

走过农具摊来到卖寿材的地方。那里存放着两口寿材,一口是三、四、五的,指的是材底三寸厚,两邦四寸厚,材盖五寸厚。另一口是四、五、六的。季延坤走近材前,看那漆黑锃亮,能照出人影来。真是货卖一张皮呀,不用看材质,只看这样子和外表的漆,就能卖出好价来,卖寿材的老板是个中年人,见季延坤走近寿材,赶忙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老爷子,身体挺壮实啊,为自已定口寿材吗。”季延坤瞪他一眼说:“你这人说什么话,前边半句话我身体壮实,后半句让我定口寿材,这不……”卖材的人赶紧拦住话说:“老爷子,别急,这寿材有两个说法。一是人没气了,买材入殓,进了坟莹,那叫棺材。二是人还健康订下材,那叫寿材。十五年前我老娘生了一场大病,我就赶紧给老娘精心制做了一口材,结果材做好了,放到院里,我娘的病好了,怕这材风吹雨淋,老娘就把材放到她屋里去了。每天见到这口材我老娘就哈哈大笑,说是让它给冲喜了。到现在我娘健康着呢。我是鞠官屯的,祖传做寿材,今天请到这金利来的两口寿材是已经卖出去的,我这是给人家送材,先到这庙会,亮一亮我鞠官屯鞠家的手艺。你刚才看到这两口,是最普通的样子。我们家里还有套棺、荷叶棺,做漆搡璜的免钉棺,雕龙描凤的彩花棺,所以才说请你老人家预订寿材呀。”季延坤听后,转为笑脸说:“鞠官屯到这里有四十多里路啊,你这生意做得可够远。”老板说:“听说季家屯庙会很火爆,今天来了一看,名不虚传,我们也是到这里扬扬名,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们就拿出这个样子,这种材质,这个价格,在这里立个场子,当然,我们不是来夺哪位亲友的饭碗子,生意人卖得是汗水,比得是手艺,讲得是义气,求得是生存。你老人家来看一看就是给我捧场了。”季延坤:“讲的不错,你这口四、五、六的材要卖多少银子?”老板说:“二十两银子。”季延坤一撇嘴说:“能值那么多?快赶江南的金丝楠木的材了。”老板笑笑说:“老爷子,二十两银子能从江买回金丝楠的寿材吗?怕是连运费也不够吧。一口金丝楠的寿材,从江南买回来没有四百两银子是不行的。看您老人家衣着,再看看那位随您身边的夫人,您一定是很富有的人,如果真有心订制金丝楠的寿材,我鞠官屯也有。去年,我们家从江南花了三千多两银子,购回金丝楠、铁梨木的材料,是给京城的大老爷们准备的,我们鞠家,祖上也是当官的,可是后来败落了,才开起这个棺材铺,这也是祖先们还在做当官发财的梦。所以不置房子,不置地,全投在寿材铺上了。”季延坤楞楞地看着他,心想:“闹了半天,这方圆几十里的大财主,就是这位卖寿材的。”这时邱氏喊:“老爷,你让棺材盖给压住了吗?”季延坤转过身来说:“瞎说,让棺材盖压住,那不到棺材里吗。”又转过脸对那老板说:“内人不会说话,见笑见笑,后会有期。”

前面来到卖檩条的地方,季延坤又停住脚,看那一堆放的做房檩的木材,有杉木的、有松木的。显然,这是从外地运来的,还有榆木、柳木,这是家材木。邱氏不耐烦地催着季延坤说:“照这样走走停停,黑天也走不到庙台上去。”季延坤也不耐烦地说:“这是出来逛庙会,我怎么觉得像鞭打驴儿啊,我看看房檩的行情,也心里有个底数,不是准备盖几套房吗。”夫人说:“随行贴市,你现在看的价格,到盖房子时还能不变吗,白耽误这个功夫。”季延坤说:“这功夫不就是用来赶庙会的吗,还有着急去办的事吗?”邱氏说:“没急事,你看的东西我不喜欢看,待会我看的东西你可能也不喜欢看,咱们要不分开走走吧。”晶晶一听这话要僵,赶忙说:“娘,我爹这么大年龄的人了,出来散散心多好啊,赶庙会不一定非要买东西,咱们就慢慢一边走,一边观赏庙会的景致,就光看这么多的人,也是一大景啊。”季延坤说:“下边我不停下来看了,你们走多快,我就走多快,待会你看到喜欢的东西,我也都喜欢。”三人不再说话,随着人流往前走。

来到庙台上,这里是庙会的核心地,在这里出摊的人都是本村的出常摊的人,季延坤一来到这里,很多人向他招手,有一个最响亮的声音:“季老太爷,老太太,你们好啊。”这一呼喊,不仅季延坤夫妇向他张望,就这庙台上几十个摊位的人和赶庙会的人都顺声望来,原来是算命先生黄半仙。他这一招呼,季延坤只好对邱氏说:“咱们到那儿看看吧。”邱氏点点头,晶晶随着一起到了卦摊,黄半仙像见到了皇上一样的兴奋,点着头说:“老太爷好,夫人好,姑娘好。自从兴办起庙会第一次见到你老人家到这里光顾。看老人家气色很好啊,特别是到了春天,阳气上升,多出来走走有好处。”季延坤点点头说:“怎么样,生意好吧?”半仙说:“托您老人家的福,我和哥哥的生意都非常好。”他指着胡岗的剃头摊说:“我哥哥不用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去了。隔七天一次庙会,把摊子一摆开,一直到下午未时庙会散了摊。这一天要剃一百多个头,直说自己累的腿酸,可心里高兴啊,那些剃头的都找到庙会上来了,还用挑子到处揽活去吗。”季延坤看看胡岗那里,还真是有排个儿的。便说:“我也想剃个头了,看样子今天还真不行。”半仙说:“老太爷,您哪能在这儿剃头啊。明天,明天我告诉我哥到您府上,专为您剃头,您老就准备好热水就行。”季延坤笑笑说:“那就有劳胡师傅了。你的生意如何呢?”“我卦幡早就扔了,立了我身后的这块牌子。”他指着身后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看风水,断阴阳,黄氏出口贵千金。解迷疑,求升迁,半仙为你说天机。”季延坤哈哈一笑说:“口气不小啊,人们认可你吗?”半仙说:“老太爷,我先给你老人家算上一卦。”他把眼一虚眯,掐指一算说:“今天是三月十七,十七倒过来是七十,七十岁以上的人出家门要破点小财。你老要留心点。”季延坤说:“我出家门走到这里一纹钱都没花,转一圈就回去了,能破什么财呀?”半仙说:“老太爷,你们家的住房,还没调整过来吗?”季延坤说:“没有,再盖几套房子,把几个儿子都留在身边住,季家大院以后就留给晶晶了。”半仙说:“是这样啊,那咱就不说这些了。老太爷有人给我提亲了,我和哥哥都是靠这庙会的受益者,他的收入越过以前的两倍。我也同样,因为生意好,就我这个丑样的,硬是有人来提亲,姑娘长的还挺好,老太爷准备喝晚辈一杯喜酒吧。”季延坤高兴地说:“一定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半仙说:“有点事,不好意思向您开口。”季延坤说:“你怎么客气起来了,有什么事尽管说。”“你老人家给了两间房的宅基地,我盖了两间土窝,很知足了,可是前两天媒人到我家看看,说我住房太窄,结了婚要是岳父、岳母来住些天,就没处住去了。让我再盖间房子,我说盖房子的钱我有,可这地皮不是我的,老太爷你看这事……”季延坤说:“不就一间房的地皮吗,你就占吧,再盖上一间,成了三间房一个独院再说个媳妇守家,挺好。半仙呀,你和胡岗在盖学堂时可没少费力,我心里明白,全村人心里明白,都拿你们不当外来人了。”半仙赶紧表示感谢并指着庙台南边说:“那边有各式各样的饭菜,半仙我就尽个小小的人情,请你们吃点便饭吧。”季延坤说:“不用了,你不说我要破点小财吗,我就花点银子去买点饭吃吧。”半仙哈哈笑着说:“玩笑话,您老别当真。”季延坤和夫人带着晶晶来到庙台南边。

庙台的南边,没有几家住户,那些卖吃食的摊位把几家的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光那卖大米饭的就有几十份,卖烧饼的、卖煎饼的、卖馒头的,往里走,卖酱牛肉的、卖驴肉火烧的、卖红烧肉的、卖羊杂汤的、卖米饭炖鸡块的,简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看到这些,季延坤真感到饿了,他问夫人和晶晶:“真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卖饭的,你们想吃什么?”邱氏说:“我们就随你,就三口人,还能坐到二处去吗。”季延坤看到一份卖羊肠汤的,那股香味离老远就飘过来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说:“那羊肠汤真是让人嘴馋,我怕你们喝不惯,要不你们吃米饭炖鸡块,我买羊肠汤端来一块吃?”邱氏看看晶晶,晶晶说:“爹,在外边吃饭我是第一次,您老人家吃什么,我们跟着吃什么,没什么吃不惯,喝不惯的,咱就一块过去喝那羊肠汤吧。”邱氏听了很高兴,季延坤更高兴,三个人来到卖羊肠汤的摊位前。

老板堆下笑脸问:“老爷,太太,来碗汤喝?”季延坤说:“这还用问吗,来三碗,再来三角大饼。”老板微笑着说:“好好,先请坐。”季延坤看看那坐位,都是用捡来的破砖头垒起个砖码,上边放着木板,前面摆放着破旧的小桌子,他疑惑着看看邱氏,邱氏看看晶晶,晶晶说:“爹,既然要吃这顿饭,咱就不怕坐这冷板子,走到村边来了,到哪找舒服的地方呢。”邱氏微笑着,拉着晶晶的手先坐到用砖搭起的板凳上。季延坤对老板说:“赶紧给我们切肠子呀。”老板还是微笑着说:“您老是第一次来这里赶庙会吧?”季延坤点点头,那老板又说:“也是第一次来喝这羊肠汤?”季延坤不耐烦地说:“你管我第几次干什么,你卖汤我付钱,这有什么争议。”老板说:“老太爷别急,喝碗羊汤也是有学问的,您看我这里有血肠、瘦肠、肥肠、有羊尾、羊脑、羊肝、羊腰,还有羊脸肉,您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切什么,价格也是不一样的。”季延坤说:“你就捡着好的切上三大碗,帐随便你怎么算。”老板一笑说:“好啦,您老请坐,饼在筐里自己拿,吃多少拿多少,随便,汤也随便喝,喝多少我给您盛多少,不再加钱。”说完他抓起血肠、肥肠等等在案板上嗵嗵地切了起来,切好三大碗,又拿了漏勺在热腾腾的锅里反复地摆了摆,三碗汤端到三人面前。这时,吃饭的人陆续走来,不到一烛香的功夫,他们的周围已坐了几十个人,竟然座无虚席了。邱氏和晶晶赶紧吃了块大饼,把那碗里的肉捡捡吃了,也不再要汤,站起身来,一手捂脸走出那个人堆。季延坤埋头品尝着那碗羊汤,也不理会她们,大饼没多吃,汤可没少喝,足足加了四次汤,这饭吃了半个时辰。当他放下饭碗一看身边,早已换了别人,自己也忍不住一笑。这是他一生极少在外边吃的一顿得意美餐。他站起身走到老板跟前,这时老板面前站了六、七个人,他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再也没有与人闲谈的时间,看到季延坤举起左手,伸出四个手指头,喊了一句:“老太爷,四钱银子,放到筐子里就行了。”季延坤听后,有些吃惊,三碗汤这么贵呀,可他看看那老板忙得那个样子,根本就没空说话,只好把四钱银子扔到筐子里。挤出那正午时的饭摊。

见到邱氏和晶晶,晶晶拿出手帕递给季延坤说:“爹,擦擦汗吧,一顿饭吃出这么多的汗来呀。”季延坤擦汗说:“人太多了,吃饭没出汗,出来人多挤出汗来了。真让半仙给说准了。咱这顿饭吃下半只羊钱,四钱银子,这不是破了一小财吗。”“我说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呢,是心疼银子急出来的汗吧,既然喜欢吃,就不怕花钱,这不算破财。”邱氏说。季延坤说:“这个半仙说话真准,咱才走出庙台往南几十步,就让我花了四钱银子,太不值了。一只小羊羔就值四钱银子,一只大羊才值八钱银子,一顿羊汤喝了半只羊,这还不叫破财吗。”晶晶说:“别说这些了,咱们没出庙台就已经破财了。”季延坤看看晶晶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破财这个词不吉祥,可不能瞎说呀。”晶晶说:“那半仙说今天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出门,都要破点小财,如果您不破点小财,他还能算是半仙吗,所以今天这个财必须破,爹你想想是这个理不。”季延坤还是不解。晶晶又说:“您在庙台上,说着话就把一间房的宅基地送人了,这不比四钱银子多得多吗,半仙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你把宅基送给他,还要说他算卦灵验,这就是绝招。”季延坤和邱氏听了“哈哈”笑起来。这一笑,真让季延坤忘掉了花四钱银子喝了三碗羊汤。

迎面来了一人,远远地伸出手来打招呼。季延坤走到近前才认出来,是他意想不到的城里的亲家。季延坤拉着柴老汉的双手说:“亲家,你的腿疼病好了吗?”柴老汉说:“多亏哥哥帮助,也多亏我那姑爷的细心,我的腿好了,又能出来做生意了。”他说着话,有些激动,对邱氏和晶晶也只是点点头,季延坤问:“你今天是来上香呢?还是来赶庙会?”柴老汉摇摇头说:“我是来出摊卖鞋子,已经来过好几次庙会了,这儿的生意真好啊。”季延坤说:“你怎么不到我家去呢?中午你到我家吃点饭歇会多好啊。”柴老汉说:“腾不出身来,我连大女儿春萍都没告诉过,我和小女来出摊,中午买口饭在摊上吃,这一天要卖出二百多双鞋呢。”说完他神秘地一只手捂着嘴巴,凑近季延坤的耳根儿说:“大部分是上香的人买了送给和尚们了。”季延坤听后一楞,心想,都说和尚不贪财,怎么还受贿呢,可后一想,和尚化缘走的路多,鞋子要比一般人费的多。想当年闹水灾,这些和尚到山东、河南化缘背回粮食,可算救了这一方人。往返一趟要磨烂几双鞋呀,现在善男信女送几双鞋子,也是尽人情的事。

季延坤看看他说:“你这生意做的很辛苦呀,比不的城里的门市,把脸晒的这么黑,不走近了真得认不出来了。我能帮你什么呢,亲家来到家门口,却不能进家门,就让孩子们给你们送饭来吧。”柴老汉摆着手,头摇的像个货郎鼓,坚决不让。他说:“赶庙会是不定准的,这就沾了亲家的光了。开始早早地来占摊位,咱就为了占在庙门的门口南侧,卖鞋子的不光咱一家,可城里铺子下乡来的就咱一份,咱这鞋子样式好,卖得价也好,一次来的晚了,咱那位子被别人给占了,小女不会说话,和人家吵起来了,乡下人多势众,竟要抢我的货摊,实际就是看我生意好,他们心里不忿,想欺负我这城里人,没办法,我只好说:乡亲们,我虽是城里人,来到这里也不是外人,你们知道这村的季大善人季延坤吗?那是我亲家,他那三儿媳就是我的大女儿。你猜怎么着,立刻鸦雀无声了,那个占我位子的人,立刻收摊挪到其它地方去了。有门好亲戚走到哪都沾上光了啊,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占咱那地盘了。咱那鞋摊就是没人守着,也不会丢失一双鞋子。我让小女守在那里,不是舍不了咱那好生意吗,怕有买鞋找不到掌柜的。亲家呀,你可别怪我不进家门这个理儿了。”季延坤点点头说:“既然亲家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勉强,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是小岁数的人了,不能赚钱不要命,结果把赚的钱又搭到药费上。”柴老汉笑着回答:“有咱庙里的佛祖保佑着呢,我每次散了庙会,收了摊,总要买了香纸,到佛祖面前进香,连那大师都认得我了,我不会再生病了吧。”邱氏抢了句话说:“你们老哥俩别站在这儿唠了,孩子还饿着肚子呢。”季延坤也随声说:“快去买饭吧。”柴老汉笑嘻嘻地走了。季延坤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身来大声喊着:“亲家,千万别喝羊肠汤啊。”中午,人车渐稀,三人走回家也到了未时。

藏先生吃过晚饭,点燃一盏灯提着走进牛棚,这个牛棚是季延坤送给藏先生大黑犍子牛后才搭建的,房顶上的泥还不干,四处都有漏风的地方,牛棚里没有牛槽,就用砖垒了个砖码,把合面的缸盆放在砖码上,没有拴牛的木桩,就把牛缰绳搭在牛脖子上。因为只有一头牛,没有和它争吃争喝的,随便在小牛棚里走动,就这么简陋的小牛棚,让藏先生非常满足。到底自己家有了牛棚,养得起牛了。这个小牛棚能挡风避雨,能防止黄鼬、狐狸的侵害。夜里,在牛棚挂上这盏桅灯,牛儿就会安稳地休息。他看到牛儿两只大眼睛望着他,就过去抚摸它的头,它也用头轻轻地来拱藏先生的前脑。显然,它已认可了自己的新主人。藏先生把桅灯挂在屋梁上,看看缸盆里已经没有了草料,便赶紧抄起筛子,筛好谷草倒在缸盆里,然后拿来一个玉米槌,用于搓揉着米粒扔到盆里。这谷草也还是季家给送来的一大车,因为一般人家的地里是舍不得种谷子的。有了这头大黑牛,藏家就像多了一口人。藏先生教书回来就先跑到牛棚看看,或是领着它到外边遛遛,老伴总是重复那两句话:“听见门响,我赶紧地端上饭菜,可又见不到你的人影了,这不把饭菜又放凉了吗,你吃完饭再去管它不行……”藏先生一边答应着,可还是依旧。

听到门响,看看是从城里读书的儿子永发回来了。便走出牛棚,问了一句:“回来啦。”永发“嗯”了一声,向屋里走去,藏先生没进屋。只是在后边喊了一句:“儿子回来啦,快给他热饭吃吧。”然后自己走出大门把门带上,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季家大院。

季家一家人等着茂林上学回来吃饭,这是第一天走路去州城上学。天黑掌灯了,还没见人回来,老四着急地说:“爹,我还是套上轿车子到路上迎迎去吧。”邱氏也点头同意,季老太爷一摆手说:“他们同学们结伴而行,在家里是个少爷,惯着他,出了家门就不能拿他当少爷。”邱氏说:“这不是一家人干巴的在这里等他吃饭吗。不等了,咱们吃饭吧,老四,你也别为你小弟操那心,他还能不认的家吗。”季延坤一听这话,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说出话来不招人喜欢了,可是在这个家中,还有更比他疼爱自己的小儿子茂林的吗。四儿森林站起来说:“我还是去接五弟,不套车了,我就走着去接他。看他真的累了,我就把他背回来。”季延坤摆摆手说:“再等等,不光咱一家有去读书的人,除了藏先生家的孩子大两岁,其他孩子都差不多大,少时吃点苦,磨炼意志,长大方会更有主见,你们弟兄几个,都没有去州城上学的机会,可是在他这年龄时,我不都把你们带到地里摸爬滚打了吗,都成了种地的好把式。五儿有机会上学了,来回走路也是他的一门课程,苦一点可以练出一个好身体。”正说着茂林一步迈进餐厅。一家人轰地一下站了起来,邱氏高兴地说:“我的儿,上学这一天也不轻松吧,快坐下,陈妈赶快上饭吧,今天还特意多炒了两个菜。”陈妈答应着去端饭菜了。季延坤笑着说:“这一路走回来很累吧,是和咱村其他孩子一块回来的吗?”茂林说:“不是,我们这个班放学晚,等我放学了去找他们,他们早就离开了学堂了。我一人走在路上,当看到咱们的村庄时,太阳就下山了,只看到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到进村时脚下的路已经看不清了。”这时,邱氏的眼狠狠地盯着季延坤,季老太爷的脸像太阳落山后一样灰蒙蒙的。

吃过晚饭,一家人都走了。季延坤陪着茂林去东厢房,邱氏也紧随其后,茂林让爹爹坐下,便主动的讲起学校的状况,邱氏却大喊了一声:“晶晶,赶紧烧热水伺候五儿洗脚。”又对茂林说:“儿啊,咱不说那些了,等会洗完脚就睡吧,明天下午我让你四哥套轿车子去接你。”季延坤不耐烦了,他看也不看邱氏一眼便说:“明天再说吧,还许我自己去接呢,心疼儿子不光是你一个人。”邱氏没再说话,她想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一转身,见到了藏先生。藏先生笑哈哈地说:“怎么,现在争着心疼儿子啦,不能光心疼,还要培养他成为人才。”邱氏一笑忙说:“先生屋里请。”自己走出屋来,去找晶晶,见晶晶正在厨房烧水,这才满意的回到卧室。

藏先生进屋,茂林鞠躬施礼。先生和蔼地说:“今天的课都听懂了吗?”茂林说:“恩师,我还真得有些吃力了,今天先生讲的离娄章句上,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这一段落我没听懂。”藏先生说:“这不怪你,古文解析,我过去给你们讲的就少,这段话的意思是:孟子说‘自己爱别人,别人却不爱自己,自己便儒要反躬自问。自己管别人,别人却不理睬,也要在自已身上找原因。自身做对了,天下的人自然会向你。’诗里说的,永远修德配天命,多福还得自己求。”茂林说:“恩师这样解说我倒听得更明白,在课堂上,先生就这几句话讲了半个时辰,还列举了很多例子,把我讲蒙了。先生还讲了一段话,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日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藏先生说:“这应该好理解,孟子说:人们有句口头常说的话,天下国家可见天下的根本在国,国的根本在家,家的根本则在于各个人本身。这是把国家与小家与个人联系到一起了,一个家庭,每个人都懂得孝悌和温恭,这个家就不会出祸了。每个家庭都能勤耕,就会富足,家风正,则国兴盛。在学堂里有听不明白的,一下课就赶紧问先生。”茂林说:“班上学子太多,几个课间,我都排不到先生跟前,一天课程跟不上,恐怕今后天天有难题,时间长了,先生会不喜欢我了。”藏先生笑笑说:“弟子辍学,往往就是因为一时误课,慢慢就跟不上了。这样吧,我每天都来辅导你,半年后,你的学习成绩一定在班上是一流的,再往后的课我可就教不了你了,基础给你打好,就看自己修行了。”季延坤一听这话,赶紧让茂林磕头谢恩。藏先生把茂林扶起来,严肃地说:“我之所以在你身上下功夫,可不是因为你季家赏了我一头大黑牛,更不是为了你季家今后光宗耀祖,是想让你成为国家的栋梁。你看咱周边的村庄许官屯赵家出了一个四品知府;刘辛庄刘家出了一个太子少保兵部侍郎;崔尔庄出了一个大学士纪晓岚。我们季家屯呢,几百年就没冒出个火花来,我这当先生的脸上无光啊。就盼着你有金榜提名的那一天。”季延坤拉着藏先生的手说:“老弟呀,这小子是我老季家的,真正成才全靠你的调教了,他今后真的能成名,忘不了你这位恩师,也忘不了季家屯的老少贵邻。”

晶晶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来了。她见藏先生还兴致勃勃地谈着话,一转身把水盆放在靠边的地上,轻声对茂林说:“水还热点,等会先生说完话我过来给你洗脚。”说完她低着头走出东厢房。季延坤把脸一沉说:“这孩子,不懂规矩,让先生见笑了。”藏先生一摆手说:“这孩子做的对,当先生的都长着爱唠叨的嘴,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她的心情和我一样的,我是关心茂林长大成才,她是关心茂林身体健康,这并不矛盾。我该走了,回去还要看看我那憨儿这一天学的怎么样呢。”说完他起身走了。季氏父子把他送到大门外。晶晶见藏先生走了,赶紧跑到东厢房,见到茂林就说:“这水我已经热了三遍了,一吃过晚饭我就没出厨房屋,水都烧热了娘才去叮嘱我烧洗脚水。水烧好了,我就在窗外听你们屋里讲话,等会看看水凉了再加把火,加了三次火,他们坐着说话,你站着听多累呀。心疼死我了,所以我就冒傻气,把水盆端到屋里来了,你不会责怪姐姐吧。”茂林嘿嘿一笑说:“不怪,今天我第一天进了大学堂,可长了见识了,先生们都穿着皮鞋,鼻梁上架着眼镜,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可不像咱们乡下的先生走路迈着方步,像似在轰小鸡一样。我们一个班六十多个学子,有一半以上都超过了二十岁,有一位南皮姓张的老兄,今年都二十七了,据说他叔父在朝廷是个大官,前年皇考名落孙山,就在这学堂不走了,非要等到下次皇考,看样取不上功名不罢休了。更有意思的是,他在城里租了间房子,还让他妹子来陪读,现在他妹子肚子大了,学子都笑着说:‘大学兄,你这是求功名尽孝心两不误啊。把妹子的肚子给搞大了。’他红着脸说:‘纠正,不是亲妹,是表妹,说好的,以后为妻,功夫下的早点了。’哈哈,你说有意思不,今天你一端水来我就想起了他。等我再上两年,功课会更深了,我也不可能再走读,到那时姐姐你就去给我伴读吧。”晶晶生气地说:“别胡说八道,你还不累吗?快脱鞋洗脚吧。”茂林笑着坐在凳子上,脱掉鞋子,把脚放到热水盆里。晶晶撸起袖子细心地给他搓揉脚,与往日感觉不同的,这双脚更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