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月的小院中,程雨儿快速地说着皇家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眼中带着一丝焦急。
“……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还请你快些过去帮段秋石,不然他可能有危险。”
听完程雨儿的话,道月的神情有些凝重,但也没有过于紧张,只是低头略微沉吟。
“晋晨羽被人找来,公然质疑我皇弟……石头他的身份。”
“是的。”
“连事情都没有得出结论,你就急着来找我……看起来你也并不相信石头是真的皇子。”道月突然看向程雨儿,语气似乎是在试探。
程雨儿深吸口气。
她隐约明白了道月的意思。在这种危急时刻,两人必须打开天窗说亮话。至少,要确认某些立场,这样才能好好合作。
“我是程家子孙,是典录世家的传人。”程雨儿认真地说道。
道月打量着程雨儿,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典录世家,自古便与行者世家交好。如果程雨儿真的是典录世家传人,那么即便她猜出了段秋石的真实身份,也是没有关系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博学,难怪你能猜到他的身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段秋石现在很危险。”
“我倒觉得你不用太过担心,石头比你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如果事情真的是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段秋石应该会拿出那件东西来应对。”
“什么东西?”程雨儿一愣。
“那还是第一次见石头的时候,我交给他的东西。说起来,那算是我的遗物。”
道月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遗物?”程雨儿不解,黛眉微蹙。
“不,说是‘遗物’并不准确。准确地说,那件东西应该叫做‘死行物’。”道月幽幽地说道。
(详见第13章《五族血誓》)
………
段秋石看着晋老手中的那件物品,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行典》记载,行者行走在几个泛大陆之间,最重要的任务就接受委托,把“行物”送到指定的地方。
而所有“行物”中,有一种格外珍贵,被称为“死行物”。
“死行物”一般都是价值连城、且对物主来说姓命攸关的物件。按照《行者守则》,行者一旦接受死行物,就会被行者令记录,不得转交,不得遗弃,除非行者死亡,否则一定要把东西送到。
现在,晋老手里的这件东西,就是道月交给他的那件“死行物”,也是他接到手的第一件行物。
段秋石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身为行者的自觉,也一直厌恶着行者世家的善良和繁文缛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按照《行者守则》的规定,把死行物随身携带。
而在这种时刻,它竟然派上了用场。
那是一条缀着黄玉的腰带。
腰带主体颜色金黄,由层层锦缎叠成,上边的花纹华丽而考究,温润的极品黄玉则被用来作为环扣和配饰。整条腰带看起来价值不凡。
但在晋老的眼里,这条腰带绝不只是“价值不凡”这么简单。
他伸出干枯消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条腰带,仔仔细细地辨认着上边的每一道细小的纹饰,眼神中带着赞叹。
“我听闻晋老在任使节前曾掌嘉礼,不知道是否认得此物?”段秋石淡淡问道。
“没想到,时隔十年还能看到我华阳国皇室的物品。”
晋老一阵唏嘘:“错不了,这件腰带,就是太子当年遗失的礼带。”
段秋石冷漠的眸子里都闪过一丝意外。
他本来还打算解说两句,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位老者,竟然连这等细节都记得清楚。这倒是省了他的口舌。
“不愧是当朝学士,果然博闻。”
“当年礼带遗失,所以补做了一条。这件事情还是在老夫手上办的,自然记得清楚。”
“原来如此。那你可记得,当年那位手持礼带大闹皇宫的姑娘?”
段秋石淡淡问道。
“这件事啊……”
晋老陷入沉默,似乎在回忆什么。
“道石……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们突然说腰带什么的,完全听不懂啊。”
围观众人都一脸茫然。
………
“仅仅是一条腰带,就能够让段秋石脱困?”
程雨儿跟道月脚踏流光,在路上飞快奔行,快速地朝皇家学院赶来。小姑娘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出声问起腰带的事情:“那条腰带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是我父皇当年的礼带。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登基,是我华阳国当朝太子。”
道月微微摇头。
“这条腰带并不简单。它当年卷入过一起大事,在华阳国引起过轩然大波,因此华阳国的臣子应该都还记得这件事和这条腰带。”
“什么事?”
“父皇登基后不久,有一位宫女手持着这条礼带,大闹朝堂,并且试图杀死父皇。”
道月淡淡地说着这件往事。他的脸上不见了平日的不羁,似乎带着一丝感伤。
程雨儿依旧蹙着柳眉。
“这与段秋石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事涉我华阳国皇室的丑闻,恕我不能多说。”
道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程雨儿:“但我可以确信,这件腰带可以证明一件事。”
程雨儿:“……?”
“它可以证明,石头是我父皇的私生子。”
“私……私生子?”冷静如程雨儿,在听到这件事情后,也不禁惊叫出声。
“小点声音,被人听到了多不好。”道月无奈说道。
…………
白飞舟看着沉默下来的晋老,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晋老……”
白飞舟不想再等下去,他出声试图影响晋老的判断,却看到晋老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其中真伪,我自己会判断。”晋老沉声说道。
作为华阳国重臣,晋老当然知道段秋石所说的那个刺杀事件。
而且,他所知道的不仅是刺杀事件本身,更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十几年前,华阳国当今皇帝苏炳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在国祭大礼上醉酒,强迫了一位“涯下”出身的女仆,使那位女仆怀上孩子。
因为女仆身份低贱,而且她自己还有丈夫女儿,根本不可能入宫,只能选择隐姓埋名,将皇子生下。
一年后,老皇病重,苏炳陷入皇位之争。其他皇子为了打压苏炳,翻出了苏炳与女仆作乱生子的这件荒唐事,并大肆宣扬,闹得尽人皆知。
苏炳无奈,他一边造势辩驳,一边暗中派人去杀女仆一家灭口。夜袭之后,女仆夫妇身死,然而这位女仆生下的皇子,却与女仆的亲生女儿一起失踪。
又过了几年,事件平息,苏炳坐稳了皇位。
新皇登基之后,苏炳下旨新招一批宫女进宫。他却不知道,这群宫女中有一位姑娘,正是那女仆的亲生女儿。
这位姑娘进宫的时候,身上带着当年苏炳留给母亲的礼带。她之所以进宫,不为别的,就为了杀苏炳,为父母报仇。
半年之后,她终于觅得机会,一手持礼带,一手持刀,大闹朝堂行刺苏炳。
然而,她的行刺失败了。临死前,她大骂苏炳,将苏炳丑事全部抖出,然后身死。
事后,苏炳派出大量兵马,去寻找那位流落在外的皇子,据说没有找到……
这,便是“宫女行刺事件”的始末。
很显然,段秋石现在拿出这条礼带,分明就是想说,他就是那位“涯下”女仆的儿子,刺客宫女的弟弟、华阳国皇帝苏炳的私生子!
换言之,他就是华阳国那位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晋老眉头紧锁。他仔细地回忆着事件前后的种种细节,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