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 何为帝王何为妖妃
作者:景却      更新:2019-08-28 22:58      字数:4396

“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你不会懂的。”

遥夭干涩道,低头盯着碗里剩余的汤水。

弋却深沉默了很久,这也是他第一次问起她的从前,他低低道:“之后呢?!”

抽了抽鼻子,遥夭道:“之后,我就去接济了那些我认识的乞丐,可我知道,接济不过来的。”

弋却深身为一个皇帝,他当然很清楚,这个天下无论再盛况,也还是会有弱势群体的存在。

这是个阶层天下。

从古至今都是。

人分三六九等,古来伟人众多,却没有一个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

善,可以是环境创造的。

恶,可以是环境逼出来的。

然后,善高高在上的,指责着恶,却从没想过,若两者人生缓一缓,善不一定能善到哪里去,恶也可以善的好天好地,也可以站在道德最高点。

她说:这世界上的乞丐那么多,她后来,目不斜视地路过了。

她说:她终于懂得,有些人存在的必要性。

救不过来的,就像现在你的回到过去的时候,就像时光倒流你以为你可以改变命运,其实不然,那条轨道,应该出现什么人,应该发生什么事,好像被上天写好了戏本。

帝王的一己之力,有时候和寻常人的一己之力没什么两样。

弋却深做在那个位子上,当然能理解遥夭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可他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本来应该是看穿不说穿的一件事情,却被遥夭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帝王有时候也无奈。

呵。

他动容,却也更无奈了。

抚了抚她乌黑的发丝,弋却深默了很久,道:“那如果有下一辈子,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做人?”

遥夭道:“当然。其实我什么都不愿意做,最好灰飞烟灭,不再存在这天地间。”

她突然看向他,笑了笑:“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

细细想来这世间,真的不是个久留之地,如果没有那些爱她的人,和她爱着的人的话,她只巴不得立刻消失。

遥夭被弋却深看着,突然,弋却深开口:“那你猜一猜,我愿不愿意再做人?”

“你?”遥夭眯眸打量着他,“你应该是愿意的。”

弋却深勾唇:“那你再猜一猜,我愿意当什么角色?”

“反正不会是皇子,皇帝了。”人就是那么贱,得到的没了新鲜感,对没有得到永远好奇,不问好坏。

“下辈子,”弋却深这样告诉她:“朕要做将军。”

遥夭眼睛一瞪,不可思议到极点,“你不累吗?”

兵戈铁马,是威武,可,这背后的艰苦,她不相信他不知道。

可只是片刻不解,她就恍然了,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她一笑,摇摇头:“原来你还是心怀这天下啊”

“正好了,”弋却深故意道,“你不愿意做人了,我就不用再担心,你会出来搅我抱负!”

遥夭心口闷出一股子气来,“听你这么一说,我决定我还是做人吧,还要做妖妃!哦,是妖妇!”

弋却深扶额,感慨:“看来是摆脱不了你了啊?!”

遥夭扬唇,重重地点头:“生生世世,你都摆脱不了我了!!!”

她此刻未想到,他们此刻都未想到,竟会一语中的。

他们其实就是聊着玩玩而已,谁都不相信,真的会有什么前世来生。

不是有一句话说的么:人啊,其实只有这一辈子,亲人,也只有这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没有什么下一世。

所以他们一笑而过,但双方都认定,如果真的有,如果,真的有下一世,那肯定是,生生世世不愿摆脱对方的。

时间如水,又比水更冷酷,水流走了,起码给点声音,时间溜走,悄然无声。

一眨眼,他们的儿子已经可以打开奏折了,可以,握着毛笔画圈圈了。

景儿出嫁的那一天。

遥夭亲自缝了嫁衣,她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给这个女儿,算是偏心吧。

最近她都在忙女儿出嫁的事,直到把女儿嫁出去,才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已经闹翻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毕竟,皇位只有一个不是?!

她在他们从小就教育他们,该是你的一定会是你的,不要争抢,争抢会折了自身福报。

可似乎他们谁也没听进去,似乎谁的心里都装着那天下,都想成为一国之主,扬名万里。

遥夭知道两个儿子已经开始明争暗斗起来,整天整夜都睡不好觉。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到了这一刻才不得不明白,为什么母后和父皇的感情那么好,他们却只要了弋却深一个

这一夜,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叹息。

弋却深把遥夭搂进怀里,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真的很怕,好怕他们兄弟相残。”

“有我在一天,这就绝不会发生!”

“我相信你。”

可错了,真的错了。

这是帝王家的诅咒,无人p得了。

遥夭的两个儿子,分别叫做弋洛,弋天。

大的是弋天,小的是弋落。

那一天阳光晴朗,遥夭端着茶到御书房里,却看见弋却深面色难看地靠在龙椅上,他捂着胸口,似乎承载着无法释怀的痛苦。

遥夭手中的茶狠狠摔落在地,泼了出去,连着茶杯四分五裂。

弋天和弋洛分别站在两边,冷冰冰地望着对方,对他们父皇视而不见。

遥夭走过去,来不及看这两个儿子,握住了弋却深的手:“皇上”

弋却深虚弱地向她摆了摆手:“朕没事。”

随后,弋却深冷漠至极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儿子:“滚,别吵着你们母后!”

“父皇!”弋天愤怒道,“自古立长不立幼,你为何要立他为太子”话说出去的同时,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弋天那根修长的食指,冷冰冰地指着弋洛。

而弋洛似乎也气到了,却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看到母后在,没说什么。

弋却深勾唇,十分残酷:“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不配,你看看弋洛,你长子又如何,你可有半点,顾忌到你的母后听到你这些话有何感想?!”

弋天却好像被这句话给激到,他发疯似的道:“又是母后,又是母后!你的心里就只有母后!对啊,母后宠着弋洛,不就是因为弋洛小么,所以你就这样昏君一样地把皇位传给弋洛,却对我视而不见,凭什么,这不公平!”

遥夭不可置信地看着弋天,目光是陌生的,心里痛的说不出话。

他竟然一直这样看她

这样看他的母亲!

“母后,你把控父皇那么多年,未来,你还要把控整个天下吗!”弋天冷冷地逼视着遥夭,似乎不能当皇帝的怨气都撒在了遥夭的身上。

遥夭觉得她这辈子的命是真苦啊,年幼流浪,青年相思,中年爱别离,老年被子误。

她几乎难受得没有忍住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弋却深见了,彻底怒了,喊了一句:“来人,把这个不孝逆子关进宗人府!”

“父皇你不能这么做!!!”

遥夭闭上眼睛,突然背过了身去,擦了擦眼泪,听着她大儿子的叫唤,她还有点在噩梦里的恍惚感。

真不真实啊,太不真实了啊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弋天,我和你父皇早就约好,让位离宫,要不是不放心你们,要不是终究狠不下那个心,也不会在这里逗留那么久。

自由,和孩子比起来,在父皇和母后的眼里,前者最重要,可她和弋却深看着冷酷,却在这一点上让了步。

因为他们都体会过被抛弃的滋味,也许吧所以,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们,也会有这种难过的感觉。

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残杀,看着亲情不再。

遥夭想了很多,脑子里就乱了,乱纷纷,缠着脑神经疼,她最后再也撑不住,倒下了。

弋却深动作极快,在遥夭落地之前,揽她入怀,咬牙道:“叫太医!”

弋洛神情紧张,担忧,不禁恨上弋天半分,就算私底下怎么吵,也该在母后面前装出一副和善面孔!

母后如今都被刺激的晕倒了,弋洛狠狠地攥了攥拳头!

太医很快地过来了。

宫人全部退下,只剩下弋却深和弋洛站在一旁。

平躺在床榻上的女子,人事不省。

太医把着这纤细手腕上的脉,沉吟道:“皇后娘娘早年便有心伤之症,这些年修养的很好,可,再受刺激,怕是难愈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心病。

此刻,遥夭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这古怪的病,晕厥的突然,醒来的也快。

她让太医下去,看向了弋却深,“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弋洛瞳孔微缩,紧张地望着一眼也不看他的母后。

弋却深看了弋洛一眼,点头:“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弋天和弋洛完全是两个样子,我不可能让一个连母亲都不顾的自私的人做皇帝,弋天是为了得到权力的痛快,可弋洛,跟他不一样。”

遥夭闭了闭眼:“那么,弋天必须死吗?”

弋却深心中一抽,那是他们第一个儿子,他怎么会不疼!

“不。”弋却深眸色有点苍白:“朕会赐他封地”

“可他如果n呢!”遥夭吼道,眼眶通红,“他随谁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都很倔强,要是他就不服呢?!等待他的还不是死么。”

弋却深隐忍道:“那你想怎样,难道,让他做皇帝?可你认为,就他这么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性子,会不对弋洛下手?!”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我们的儿子,总会死一个,是不是?!”遥夭冷冷盯着弋却深,坐起身,逼问,“是不是?!!”

弋却深闭上眼,别过了脸。

在那一刻,遥夭痛的又生了泪。

死寂的令人心灰。

弋洛难过地开口:“父皇,母后,你们别说了,这个皇位,儿臣让给王兄,父皇母后,你们带儿臣走吧”

“你”遥夭愧疚地看向他,“对不起。”

在那一秒钟,弋洛明白了母后的意思了,原来母后,本来就是那么想的。

他黯淡地垂下了眸:“没什么,”苦笑,“这是唯一的法子,父皇母后带我走,他便伤不到我了。这样便能两全了,母后,你做得对。”

遥夭抽了抽鼻子,伸手。

弋洛心领神会地上前,给她搂住。

“儿子,对不起。”遥夭说,“其实皇位不好坐,咱们不要,这个天下不好治,你王兄要拿去,那就让他拿去,让他去苦。”

弋洛点点头,他们却都没有想到,此刻弋却深冷情地扔出三个字:“不可能!”

遥夭震惊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弋却深眼眸寒凉:“朕说朕不会把这个皇位传给弋天!朕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把这个天下交在一个不靠谱的人手里,不合格的人的手里!否则,朕愧对祖宗!”

遥夭无言地望着他,难忍落泪。

可这一次,无论她再伤心,都动摇不了弋却深了。

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他的妖妃,可到了真要做妖妃的这一刻,才明白,弋却深会第一个反她。

他一直都那么清醒,不影响大局的,可以把控的,随她真到影响的时候,他会立刻收掉所有心软,所有深情,所有不舍,所有的人情。

这一刻,他是六亲不认的帝王,这一刻,她是饱受兄弟相残的痛苦的母亲。

遥夭闭上了眼睛。

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弋却深深吸一口气:“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朕会颁发圣旨,你是太子,至于他,我和你母后带走。”

“他那个性子很野,你以为你能看得住他?”遥夭嘲讽,“要是他跑了呢,要是他死了呢,你拿什么赔我一个儿子?!”

弋却深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那朕就把他打残了,总比没了命强!”

弋却深的冷酷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他要是真的跑掉了做坏事了,弋洛,不要留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遥夭没忍住,拿起一个枕头就朝弋却深砸了过去!

“你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