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玄笑着看她。
“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月儿咧咧嘴:“当孩子多开心。”
“嗯。”宫玄突然小孩子状地埋在她脖子里,“那我也要做小孩子了。”
月儿心中温柔不已,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好。我惯着你。”
宫玄哭笑不得,果然,装不下去了。
月儿看着他,似笑非笑,“不可爱的成年人,当然不会装小孩子了。”
宫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伺候着这位来要债的人起来,喂她吃完饭,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
吃着吃着,她有时候就会想到什么就去做。
还要他拿碗等着,或者跟着。
这顿饭好容易吃完了,就在月儿躺下来准备二次回笼觉的时候,却被宫玄拉了起来。
宫玄道:“去看看那人。”
月儿微顿,“好。”
宫玄和月儿一起出了屋子,在府中走着走着,就看到那管家置了一个躺椅在湖边,就那么靠了上去,身边的奴婢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慵懒眯眸,看着宫廷方向的样子,却乍然有一些高深莫测。
月儿微微冷了神色:“怪不得他那么嚣张,这个点,宫愈应该去上早朝。”
宫玄颔首。
月儿走了过去,轻声说:“我来做一做刁妇好了!”
宫玄:“……”
“你不是管家吗?”人未到面前,声先到。
月儿看向了那躺椅上堪堪回神的少年管家。
那管家没动,就那么看着他们。
月儿挑眉:“一个管家,却像是主子,王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那管家笑了笑:“是不是都轮不到你们管。”
月儿看着他:“你怎能如此嚣张?给老娘起来!王爷不在,我们就是主子,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管家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管不了你?我倒是看看我能不能管你!!”
那管家蹙眉,哼了一声,起身直接走了。
月儿扶额,“老天啊……宫愈这是看上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宫玄笑而不语。
约过不久,宫愈回来了,而管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两厢对比,都让月儿和宫玄看出了点意思来。
“王爷。”如此,这个管家跟在宫愈身后的样子,像一只狼狗在守着自己的骨头。
宫愈摆摆手,示意他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因为他看到月儿不太很好的脸色,“舅妈,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月儿没说话。
宫愈忍不住看向他的父皇。
宫玄看着他,轻声问出口:“王府谁是主子啊?”
宫愈微怔:“我。”
宫玄道:“你走了呢?”
“……自然是你们。”宫愈回头看了眼少年,那少年已经面沉如水。
宫玄说:“但是我们看到的却不是这个样子,你走后,这个管家似乎才是主子,在府里作威作福,为何会这样?”
宫愈条件反射替少年解释:“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少年沉了口气,突然转身就走。
“看看。”月儿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他什么样子!我真想知道,一个管家,到底是凭着什么如此嚣张!!!”
“舅妈——”母后一定是气急了,不然不可能在父皇眼前那么不喜欢他。
宫愈意识到父皇眸色幽暗,那是一个帝王的情绪初漏,一旦父皇变成帝王,那便——
有生死之患!!!
宫愈陡然冷声开口:“你给我站住!”
走到门口的少年骤然刹住了脚,难以置信地回头盯着宫愈的背影。
宫愈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他的名字,可他就是知道,需要站住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过来。”宫愈面无表情吩咐。
少年咬了咬牙,走了过去。
宫愈看着他:“听着,我不管在我走后,你在府里怎么耀武扬威,但绝无第二次了,还有,我不在,那舅舅和舅妈就是主子,还容不得你肆意胡闹,懂了吗?!!!”
少年沙哑道:“懂了。”
屋檐上,一个男子冷冷一笑,转身飞走了。
少年退下去了。
宫玄他们回到了屋子里。
“父皇,母后,他还小,不懂事,你们别讨厌他——”宫愈人前冷硬无情,人后却脆弱尽显。
月儿叹了口气:“宫愈,你觉得他真的适合你吗?”
不等宫愈回答,月儿说:“今天,你走后,我看到他大爷似的,被奴婢们伺候着,这样一个人后如此……的人,你真的了解他吗?!”
人都有两面,可这个人带给月儿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虚伪。
如果说在他们一开始来的时候,宫愈恨不得赶紧送走他们,那现在,他恨不得他们能多留几天。
因为他发现,当他们离开了,就已经有了决定。
宫愈说:“母后,人不能靠一面两面就能了解,你多留几天,一定会对他有不同的看法。”
“宫愈……”宫玄突然开口,“那个少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宫愈一时无话,因为父皇的看法,向来很准。
他面色微微痛苦:“你为一头装狗的野狼付出那么多,他可知道?!”
宫玄问的这句话,让宫愈微愣,才慢吞吞回答:“他不需要知道,我守护我爱的人,这是理所应当的。”
“其实,有时候收服一个人的心,终究还是要些手段的。”宫玄拍了拍宫愈的肩膀,“行了,你先出去吧,我们会再看看。”
宫愈重重点头。
他从小到大,乖得什么都不要,因为觉得这条命已经是捡来的了,什么都不该要,如今,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孩子,就要那么一件东西,可想而知,这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
宫玄和月儿都不想伤他,也想成全他,可如今这件东西有害,他们既不能毁了,也不能直接成全,只能保守估计,再看一看了。
宫愈叫来一个婢女,问:“管家呢?”
“管家出去了。”
“……”宫愈叹了口气。
北郊外的树林里,少年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一笑:“你为了那王爷要背叛大人,可我今天去看了看那王爷,人家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宠物,是疼是伤,都在人家的一念之间,你还以为你真碰到真爱了啊?哈哈哈!”
被嘲笑的少年,气得双颊通红,咬了咬牙。
“王权贵人,果然都不把人当人看。”少年说,“帮我转告大人,我会好好办事的。”
那人点点头:“好好拖着他,把你们的事尽可能搞得更惊天动地一些,皇上向来不喜欢宫愈,迟早都会罢了他。”
少年微怔,点点头。
那人走了。
少年却跪在了地上。
莫名其妙,他突然就想起了宫愈对他说过的一番话:“我这一生,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也认命了,可我没有想到,突然,我也会有执念,对你的执念。”
“我想和你白头偕老。”
少年闭了闭眼,冷冷一笑:“白头偕老?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下人,要怎么和我白头偕老?!白头偕老……不是你和我,是我和你,我要让你一无所有,我要让你被彻底抛弃,然后我会把你关起来,关起来!”
高高在上的愈王爷,从此远离尘世,生命里只有他。
少年低笑出口。
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少年才迟迟回来。
宫愈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
宫玄和月儿也没说什么,一起沉默地吃完了饭,宫愈目送他们离去,转头看着少年:“饿了吗?坐下来一起吃吧。”
少年漠然道:“下人自然有下人的吃食,怎么能和主子同一桌?再被他们看到,岂不是又让王爷为难了?!!”
宫愈坐下来,拿起筷子,斩钉截铁地说:“坐下!”
少年僵了僵,坐在了旁边。
宫愈让所有下人都退下去了,他转头看着这个少年,久久,说:“我知道你性格好强不服输,但是,府里毕竟是有我的亲戚在,你得罪他们没有好处。”
少年抬了抬眸:“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个什么东西?!难道我不该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吗?!因为你说过,他们都不属于你,只有我才是真实的。但是为什么你能因为他们的不爽而责备我?!王爷,在你眼里,其实我就是一个无权无势需要仰人鼻息生存的下人而已,对吧?!!”
宫愈无奈地看着他:“不是的……”
“王爷,告退。”那少年起身直接离开了。
宫愈跟了上去。
少年进了屋,就要关门的时候,被宫愈一手挡住了,他轻嗤笑:“王爷,难道要进我的屋子?这要是被你舅舅舅妈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啊……”
宫玄沉默了一下,还是进了他的屋子。
少年一下子脸色发白,砰地甩上了门,转身说:“你知道,进我屋子的意义是什么吗?”
“……”宫愈走过去,把他压在门口,吻住了。
少年抱住了他的脖子,义无反顾地仰起头。
第二天,少年高高兴兴地准备早饭。
月儿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直到少年炫耀似的说:“王爷昨晚哄我了。”
月儿:“……”
宫玄:“……”
“现在我要去我的屋子里,叫王爷起来用早膳了。”
月儿蹙了蹙眉。
“你们慢用。”少年转身走了。
月儿被他最后那桀骜的一扬下巴,忍不住怒:“这什么玩意儿!”
宫愈为了保护他,小心翼翼地求着他们留下多看看。
可会被这段关系影响至深的人明明是位高权重的宫愈才对!
这个人却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宫愈有断袖之癖,他就不会担心宫愈会不会因此遇到什么麻烦吗!!!!
真是太自私了——
宫玄无声拍了拍月儿的后背,温声道:“好了,吃饭。”
月儿闷闷地点了点头。
而少年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屋子里,正看到宫愈已经穿戴整齐,衣冠周正。
他俊美的容颜,不凡的气质,上善若水的风度,都让少年看的痴了。
他是真的爱他啊——
宫愈转身看见了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走吧。”
少年点点头。
宫愈是一个习惯隐藏的人,因为他怕会惊扰到老天爷注意到他,被老天爷注意到,不一定有福,但一定有祸。
夜晚时分,宫玄打开窗户,一只鸽子正静静地等在那里,他伸手拿了进来,把它腿上的东西取下,放开了它。
鸽子走了两步,扑腾着翅膀就飞走了。
宫玄打开一看,脸色沉郁地毁了它。
他一转身,月儿正站在他的身后,不知已有多久。
月儿看着他的手,“什么信?”
宫玄也不瞒她:“跟我所料的差不多,那个少年,是受人指使接近宫愈的。”
“是谁?”
宫玄道:“应该是朝中大臣。”
月儿惊愕:“你是说朝中有人要害宫愈?!”
宫玄道:“我再看到弹劾他的折子心里就起了怪,宫愈做事谨慎,就算是为了那少年的安全,也会把他和那少年在一起的事儿瞒得死死的,能从他手里透出点风的事儿,背后一定有异,你以为宫愈就没有查吗?”
月儿愣住,倒抽口气:“那个少年竟然——宫愈恐怕查不到他。”
“家賊自然难查。”
宫玄点点头,“我一早就派人秘密监视了那少年,得知他出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口口声声称某某为大人。”
宫玄若有所思:“想必,是宫愈得罪了朝中人。”
“可谋害皇亲国戚可是死罪!他们怎么敢!!!”月儿气不打一处来。
宫玄笑了笑,道:“是有人自以为是了,还以为把宫愈排掉,是顺君心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能为宫愈的事儿,亲自出来察看。”
“所以他们用的招不是太精细,几乎拙劣,但很毒辣且有效果,宫愈要真被那么置之死地,恐怕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死的。”
月儿咬牙切齿:“谁想害我儿子,我弄死他们!!!!”
宫玄一笑,抚了抚她的黑发,他知道一开始宫愈的存在,她只能用道理去说服自己接受,但那么多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早就把宫愈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而因为她的耳濡目染,她的坚持,他也慢慢地接受了宫愈,的确上一代的错误不应该让下一代去承担结果,那对宫愈不公平。
也是因为她的善良公正,助他成为明君。
宫玄突然把月儿从地上抱起来就扔掉了床榻上,他抱紧了她,低低地说:“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就把皇位扔给他们,我带你走。”
月儿静了一下,热了眼眶,“好。”
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也是夜半时分,宫愈站在书房里,下面的人说:“王爷,查到这里就断了。”
宫愈始终怀疑有人在监视他,所以才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并把他和那人的事儿都传了出去,再到宫里有了关于如此弹劾他的折子,这时间连起来未免太巧了。
他始终觉得其中有猫腻。
宫愈敲了敲手指,而如今却查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呢?他想。
第二天,月儿一早起身,突然说:“我们去郊游吧!”
宫愈匆匆吃过早饭就去上早朝了。
月儿有意看了那站在一旁的少年一眼,放下筷子,道:“你跟着伺候。”
宫玄无声一笑。
知道这位母亲开始按耐不住,给这个敢害她当初辛辛苦苦保下的儿子的坏人一点颜色瞧一瞧了。
但如果宫玄知道她想干嘛的话,一定早就不干了。
关键就关键在他不知道!
所以——
当月儿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他从后头赶上来,神色狠戾地瞪了一眼牵马的混账,少年白了脸,下意识解释:“不是我,我没有……”
“好疼!”月儿看着自己的腿。
宫玄慢吞吞走在后头就是为了照看月儿,却没想到这女人行动之前一声招呼也不打,所以也就格外逼真……
宫玄意识到她真的受了伤,脸色一变,这女人耍起手段来是真的冷酷无情,怪不得古有武则天!
就连他都忍不住迁怒,何况宫愈?!
果然,宫愈从朝上下来,听说月儿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在接骨头的消息,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他们的屋子里。
大夫正在看着,月儿眼泪巴巴地拽着宫玄的手,看见宫愈,委屈地低下了头。
“……”宫愈闭了闭嘴,差点就叫出那一声母后。
“舅妈,你怎么样了!”他站在旁边,看到母后那条受伤的腿,心惊胆颤。
月儿摇着头,突然看向了那一言不发的少年。
那少年敏感的很,被这样一看,先发制人:“是夫人没有坐好摔了下来。”
宫愈微僵,扭头看了他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少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太着急了,可,他不想被他误会……
少年抿了抿唇:“是我牵的马。”
宫愈脸色彻底黑了。
“好了,你们别说了,还有你,我不会怪你的,你用不着那么着急撇清。”
月儿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吧……”
宫愈咬牙道:“你难道连马都牵不好,就让她从马上生生摔下来了?即便发生意外,你一回头难道就不能去接一下?你不是有武功吗!!!”
那少年张了张嘴,心想我凭什么接。
他本来就看不惯这对夫妻!
宫愈把他的表情看得透透的,第一次觉得失望,他怎么可以……
宫愈说:“你给我出去!”
那少年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低着头出去了。
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养着啊!!”
宫玄点头。
大夫先下去了。
所有伺候的人也都下去了。
宫愈跪在了地上:“母后,对不起!”
月儿笑了,“快起来,又不是你的错!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要关心则乱,迁怒了他,伤了你们的感情……”
宫玄:“……”女人真的好虚伪啊!
宫愈说:“母后,他的确太傲慢了,他伤了你,我一定会让他亲自向你道歉!”
月儿微怔:“不用了吧……他肯定不愿意的。你强迫他,对你们的感情不好……”
“……”宫玄默默翻了个白眼。
宫愈叩头:“母后,你相信儿臣!儿臣是喜欢他,才不能纵容他这样下去,否则,有一天他仗着儿臣去杀人,到时候再想教他救他,就晚了!”
月儿点头:“好吧。”
宫愈就退出去了。
月儿感叹了一句:“他还是那么喜欢那少年啊……可惜那少年却不是真心,否则,我又怎么舍得不成全?!!”
宫玄看着她:“还有心思操心别人,我们是不是要算一算账了?!”
月儿轻咳了一声:“我也是没办法哪……而且,这样的话,可以让那坏人来伺候我,省的他老是缠着我儿子!!!”
宫玄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箭双雕。”
月儿嘻嘻一笑。
“你们女人是真的狠。”宫玄叹了一句,“就你这样的,后宫里再多几个女人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宫玄道:“突然觉得,我担心你担心的太多了,其实你挺有能力和手段的。”
“我没有我没有!!!”月儿立刻抱着他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宫玄挑眉:“苦肉计。”
“夫君,就算我有心机有手段你也不能嫌弃我。”月儿开始眼泪巴巴,“因为你也有心机有手段我都没嫌弃你!!”
宫玄哭笑不得,把她好好地按在了床上:“别乱动,再伤了腿我就休了你!”
月儿嘿嘿一笑。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查到的这些告诉宫愈啊!!”
闻言,宫玄道:“等你折磨那少年一段时间的。”
月儿点头哦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宫愈在自己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少年,他看着他:“去道歉。”
“她死了才好。”少年嗤笑。
宫愈握了握手,抑制住刚才那一刹那抬手的冲动。
他沉沉地盯着少年:“她到底哪儿得罪你了?还是说你生来就如此恶毒?!”
“恶毒?!”那少年起身,和他对望:“恶毒又如何,怎么,你要和我分了?”
宫愈眯了眯眸,“你到底想怎样?”
“是你到底想怎样!!”那少年听着他无奈的声音,突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