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瑜下了班车,却不由得再一次在心里骂这“东边落雨、西边干”的天气。
因为西环西街不下雨。
站在路边的张小瑜低头将滴水的衣角环着一圈拧了一把,再将头发甩到脑后去,才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像只落汤鸡,她从挎包里拿出掉进水洼的八音盒,边走边打开,却见那水晶球虽然还在旋转,可原本清脆温柔的曲子却声音沉闷,偶尔还会卡一下。
‘真的坏了。’张小瑜瘪着嘴失望地想道,‘看来明天得找老板修了。’
‘买了还不到一天,老板应该保修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张小瑜心里却没多大的底,毕竟礼品店老板很跩的样子,连客人都不给好脸色看。
但好歹自己买的是手工机械构造的八音盒、也不是电子录音的那种贵物件,张小瑜觉得这个八音盒也许也不是那么难修,说不定今天晚上她回家用吹风机吹干了、这八音盒也能使呢?
张小瑜乐观地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向自己的租屋。
‘不过今天真的是有些背运,明天还是去黄大仙庙求一签吧。’
张小瑜想着黄大仙庙去求签,脑海中却同时划过姜瑜那张被胖揍过的脸,她握了下拳头:‘嗯,顺便去报仇!’
……
……
下午五六点,已经是郑记烧腊铺完成一天的营业、准备收铺的时候了。
郑记的老板郑厨子从门口墙壁上挂着的浇花壶子收到店子里,关上了天花板上呼呼旋转的大风扇。
正此时门口又来了一个客人,他耷拉着人字拖、穿着短衣热裤走了进来,一边还高喊道:“郑老板,还有烧鸡吗?”
郑厨子正准备回头称歉,告诉来人铺子已经打烊了,结果看见来人的时候又改了口:“哟,韦爵爷?这么晚了还来买烧鸡?”
那“韦爵爷”得意一笑,昂着头道:“昆哥最近搞大事,忙不过来嘛!”
“有烧鸡的话给我来一只!你们家的烧鸡馋我嘴,一天不吃都觉得嘴里打寡嗝。”
“韦爵爷”说完就走上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10蚊币放在柜台上,笑嘻嘻道:“看我老顾客的份上挑只肥屁股的打包咯!麻烦啦!”
郑厨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于是走进柜台接过那张蚊币,朝后厨应该在收拾腊味的徒弟喊道:“阿强——给韦爵爷挑一只烧鸡打包!要肥一点的!”
“哦——!”后厨传来徒弟阿强的回答声。
“嘿嘿——”“韦爵爷”笑了。
要是放在寻常,到了收铺的点、郑厨子可不管是不是又有客人上门了,他一定会致歉然后逐客,可是今天这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而是最近道上烫手的红人“韦爵爷”,而郑记烧腊铺地处的后庙街这片地界并不属于黄大仙庙庇佑,每个月还要给“大佬”交保护费的郑厨子还真不好落人家的面子。
“瘸子昆”就是后庙街的新龙头。
最近道上事儿多、风言风语也传得起劲,先是前段日子“韦爵爷”的大哥“爆昆”在茶楼里跟“阿虎仔”谈判的时候谈崩了、双方人马械斗,结果械斗斗得被面前这位“韦爵爷”的下场吓得第三只腿不举、被人笑改了花名叫“瘸子昆”。
接着“瘸子昆”就和“阿虎仔”杠上了。
然后“阿虎仔”从南洋运来的货在码头第二天被人在交易之前偷走了——那可是一行李箱成色八成足的“破家东西”——接着就听说“阿虎仔”用棒球棍生生打死了负责拎箱子的马仔,然后派去守货的马仔因为没追到货、隔日就被套上麻布袋子,和那个拎箱子的一起被沉了江喂海鱼……
最近的消息就是听说“阿虎仔”的一处窝点被个后备箱的尸体暴露了,警察连夜端了那地方,顺藤摸瓜扯出了“阿虎仔”不少见不得光的“产业”、也连日捕了“h字头”不少中层管理人员,眼见“h字头”大厦倾倒在即,“瘸子昆”也即将吞并“h字头”的大批产业、成为“昆哥”。
——这时候他手下的“干将”“韦小宝”自然水涨船高、花名也就升格当了“韦爵爷”。
“师傅,”二人正胡天胡地地聊着天,徒弟阿强就穿着油腻腻的围裙、拎着一个纸袋子从后厨出来,递给了郑厨子,“给你烧鸡。”
“切好了没?”郑厨子一边接过纸袋子、一边问自己的呆讷徒弟道。
“切好了。”阿强道。
“回厨房吧。”
郑厨子指使开自己的徒弟,先打开纸袋封口看了一眼,确定这只烧鸡十分肥,这才将装好烧鸡的纸袋子递给“韦爵爷”,笑道:“吃好啊韦爵爷!”
“韦爵爷”接过纸袋子嗅了嗅,看了一眼后喜笑颜开:“正宗!就是郑记的烧鸡最正宗!祝生意兴隆,我先走了!”
结果大门都还没出,街对面的高墙下有三个坐在车里的戴墨镜、吸烟的t恤男一把扔掉了嘴角的烟头、推开车门就冲了过来!
“韦爵爷”刚跟郑厨子道别、还没回过头;郑厨子看见了还来不及把示警喊出口,冲前的t恤男手中一柄“二尺四”(管制刀具)就捅进了“韦爵爷”的肚子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郑厨子被吓得肝胆欲裂、手脚发抖的时候、“韦爵爷”突然被捅了一刀、顿时失去力气的时候,那t恤男身后赶来的两人其中的一个又朝“韦爵爷”贴了过来——
他手里一柄雕花的蝴蝶刀“嗤”的一声、从肋下斜着穿进了“韦爵爷”的心脏。
二人迅速退步、抽刀,鲜血立刻就从“韦爵爷”的伤口处像那高压水管爆了一样泵发出来、热血洒了烧腊铺店前一地,眼见着“韦爵爷”已经死定了,结果第三个穿t恤的人捧起郑记烧腊铺门口的花盆就砸在了“韦爵爷”的脑袋上。
这下可好,“韦爵爷”顿时捂着伤口晕厥倒地、连呼救都做不到了。
这时耍蝴蝶刀的t恤男看了站在柜台里颤颤巍巍的郑厨子一眼。
郑厨子顿时吓瘫坐倒在地上,不停地一边摆着手、一边呼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厨子!”
阿强听见师傅惊惧的喊声立马从后厨跑了出来,一见顾客已经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了、自家师傅吓得瘫坐在地上,于是暴喊一声“师傅!”、转头就从挂钩上抄起了手臂长的剁骨刀、就要冲上来保护师傅。
三人一看,本想顺手再取一命的想法顿消,又以来时迅捷的速度、转身上了对面街上的一辆轿车、驰车跑了。
郑厨子侥幸保了命。
在徒弟阿强的搀扶下,郑厨子从地板上起来,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他不自觉的已经裤裆湿了,散发着腥臊的液体流到了瓷砖地板上。
还有点脚软的郑厨子呆愣愣地看了一眼已经没有气息、但伤口处还兹兹冒着血的“红人”韦爵爷,又呆愣愣地看了一眼店前被扇形喷洒了一地的血,他一边锤着胸哭着,一边号道:“报警啊!报警啊!打911——”
阿强扶着自己的师傅,但师傅又喊着要报警,呆讷的他手足无措,慌张在一边不知道到底是要扶师傅、还是打电话报警。
惊魂初定的郑厨子则一边哭着、一边觉得自己三十年老字号的生意要黄了,先别说店子门口死了人、发生了凶杀案,警察起码也得把这儿闹一阵,再就说这死的还刚好就是大佬的“得力干将”——这样下去,他就算手艺再好也要面临破产的危险——他郑记的烧腊铺卖的可是肉制品!谁愿意吃沾了人血的肉制品?
哭嚎着的郑厨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家遭遇这样的腌臜事情,早知道就该逐客、不招待这个客人、不做这笔买卖就好了。
没人知道当红势力的“昆哥”手底下的干将会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惨死街头,就好像没人知道为什么九龙城寨的“四大少爷”会放下身段帮“昆哥”打击当时还没被警察盯上的“阿虎仔”一样。
也没人知道,明明“阿虎仔”都倒塌在即了、“阿虎仔”的势力都崩了盘,为什么在九龙的地头还有别的势力会对付“昆哥”的人。
毕竟……“k字头”有“四大少爷”罩着不是吗?
……
……
姜瑜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全都不知道,她爬上短梯子、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开元通宝从瓦片上取下来。
“呼!呼!”
姜瑜对着沾了灰的开元通宝吹了两口气。
“我要把它塞回护身符里吗?”姜瑜下了短梯子之后问道。
【挂脖子上戴着就可以了,那个护身符没多大用】
祂道。
姜瑜道:“为啥?”
【那个护身符写的平安咒,你的寿命有迹可循,全看眼睛的使用,戴着它有什么用处】
姜瑜“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声音已经告诉她眼睛最大的用处就是夺取别人的余寿添在自己的名头上,余寿用完之前她很明确不会遇见危险的事情,这样看来那护身符对姜瑜确实没多大用处。
“还是留着吧,”但姜瑜想了想,然后把护身符揣到了兜里,“以后用来送人也好啊。”
姜瑜这样想着。
她脑海里想起昨天晚上和自己生气的女孩子。
如果能再见的话,就把护身符送她,当做赔罪了。姜瑜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