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终于可以坑一下李傕了。公孙昱内心美滋滋。
董璜都被我坑了,你一个李傕,还想不被坑?
不可能!
不过,公孙昱肯定不会傻乎乎地直言李傕的坏话,那样的挑拨离间,实在太没技术含量了。
这么愚蠢的事,公孙昱是打死也不会做的,也不可能做。
公孙昱在之前牛辅直言‘狗日的李傕’,就知道自己已成功挑起了牛辅对李傕的厌恶。
接下来他要做的,只需在正常的交谈中,偶尔不露声色地提及一下李傕的名字,和他所做的居心叵测之事,牛辅对李傕的厌恶和怒意就会如洪水般泛滥起来。
故而,公孙昱此时仍旧一脸凝重的模样,开口道:“牛中郎,如今我军旗开得胜,正是一鼓作气扩大战果之时。属下想挥军北上,一举歼灭韩暹一部,令杨奉见识到我等大军的恩威,招抚过来收为己用。只要杨奉在我军得受荣华,必然会令李乐、胡才两部游移难定。届时再令杨奉游说一番,河东白波贼患便可平定大半!”
得到杨柔儿情报的公孙昱,知晓真正跟朝廷作对的白波贼,只有郭太和韩暹两部。这两部一个穷凶极恶,一个胡滥劫掠,属于白波贼当中的鹰派。
相较而言,郭太一部还是比较难啃的骨头。所以,公孙昱便准备将接下来的兵锋,先对上韩暹那支胡乱妄为的一部。
乱世征伐,尤其对付这些已然揭竿而起的贼寇,只有劝诱一法是很单薄无力的。由此,对于如韩暹这种冥顽不灵的贼寇,公孙昱也不介意露一露獠牙。如此恩威并施之下,才会令他的劝降显得是一门极好的出路。
征讨完韩暹这一波下来,公孙昱相信自己就有十足的资本收服杨奉。而经过了蒯通的指点,公孙昱自然也不会放弃用最小的成本,换来最大利益的胜利:待这些白波部众都被料理完毕之后,公孙昱只需大军西向,灭掉郭太实在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然而,就在公孙昱为自己这‘先易后难、恩威并用’的战略而心底自得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主位上的牛辅面色竟渐渐凝重起来,稍有不悦道:“思伯此举虽妙,可如此一来,这河东大功岂非尽入思伯之手?”
公孙昱一脸疑惑,根本不明白牛辅这话什么意思,随即开口道:“此乃中郎谋略得当,难道中郎并非这般考量?”
从牛辅称赞这一计策来看,公孙昱知道牛辅顾虑的并不是计策本身。而且,他句话其实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他表明了自己还会将这份大功让与牛辅。
牛辅不是傻子,不可能连这一点都听不出来。可令公孙昱诧异的是,他看到牛辅虽然的确意动了几分,可随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看着牛辅陷入纠结的沉思中,公孙昱的心也不由渐渐下沉。毕竟,眼前之事实在太诡异了:牛辅赞同这样的战略,也对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战功垂涎不已,可偏偏如此他还是不同意。这就说明,牛辅有不得轻言的顾虑。
这一瞬,公孙昱再度回忆着《鬼谷子》的揣篇,仔细观察着牛辅的神色。
此时牛辅心神已乱,他也不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中但有所想,就一定会从神色举止上透露出来的。
很快,公孙昱就发现,低垂着脑袋纠结的牛辅,那眼神不是偷偷瞟向自己,就是摸向案几上一封竹简。
公孙昱如今目力惊人,他看到那封竹简露出的尾部绘有北斗七星与紫微星,还封有太尉印玺——如此精致的竹简加上印玺,便可知这封竹简就是董卓交予牛辅的信件。
这样的发现,再加上牛辅不时瞟向自己的为难,答案已呼之欲出了:董卓在信件当中,恐怕刻意提及了让牛辅压制自己!
巫女既然知晓了董卓令牛辅在河东狠酷镇压白波贼的消息,必然也知晓这一点,毕竟如董卓那样粗疏之人,不可能还会特意给牛辅写两封信。之所以那个巫女没有告知自己,就是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这点,让她夹在中间为难。
想到这里,公孙昱心中不由有了决定:看来,要加大对那位巫女的贿赂力度啊.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等程度,公孙昱也无可奈何。毕竟,让牛辅上言劝谏董卓改变对河东的策略,已然是极限了。牛辅长期生活在董卓的威压下,而自己身份还如此敏感,让他反抗董卓这样的密令,牛辅是打死也没这个胆子的。
故而,公孙昱心中虽极为不屑,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求教的模样:“属下愚钝,既然中郎将并非这等意思,那属下究竟该如何施为,还请中郎将明示。”
牛辅有个屁明示啊!
对于整个河东形势,他完全就是一头雾水。可问题是公孙昱将他捧得太高了,这个时候,他要是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也太丢人丢到家了。
一时间,牛辅只能支支吾吾,左顾而言其他:“呃这河东贼患,思伯旗开得胜,大涨我军军威,吾心甚慰那,那个,对,先易后难之策,是非我等沙场男儿所为。若依本中郎来看,我等血性男儿便当迎难而上、遇强则强!”
公孙昱心底噗嗤一下就笑了:大哥,你这是在练九阳神功吗?还遇强则强,你咋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呢?
可就在公孙昱想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继续劝说牛辅的时候,牛辅却好似忽然灵光一闪,还真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思伯,依本中郎之见,我等便应汇聚兵力,一举击溃郭太之部。如此强敌伏诛,剩下那些白波余孽自不足为虑!”
公孙昱脸色一下僵硬起来,目色也有种说不出的感悟:莫非,历史的惯性作用果真如此强大不可更改?
这一啄一饮之间,早有天定?
公孙昱当然知道牛辅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因为董卓密令他要压制自己,所以牛辅干脆就来一锅大杂烩,让自己也上汾河前线。如此一来,打赢了郭太一部,那就是大家的功劳,董卓自不会说什么;就算战事迁延不决,自己也在河东无所作为,牛辅也算完成了董卓交付的任务。
再退一步讲,就算此役败了,牛辅或许都可能将这个拿来当借口,使得董卓不会轻易责罚自己。
可以说,这一手算盘打得很精。
只可惜,这完全就是一笔烂账。
毕竟,他跟李傕和郭汜早有仇怨在身,一旦到了汾河前线。恐怕跟郭太作战都是次要,两方内斗才是要务。如此派系内讧,非但不能给郭太造成更大的压力,反而还会给郭太以喘息之机。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公孙昱旗开得胜的优势就完全被抹灭了。
一旦汾河战线这里战事迁延不决,那韩暹、李乐、胡才包括於夫罗、张杨等部,必然会渐渐联合起来。
毕竟,公孙昱的慑敌之计可诓骗不了李乐、胡才二部太久,而且这期间牛辅显然是不会对这白波贼众进行劝降,待这些白波贼寇渐渐升起兔死狐悲之感时,恐怕也就是他们众志成城之时。
如此一来,牛辅一军击败白波贼的胜率大大降低。甚至还会出现历史上白波贼攻破防线,大举侵入内腹,致使河东局势一片糜烂的境况。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就是董卓丝毫不信任他公孙昱。不,这已并不是不信任,而是处心积虑地防范和打压!
幸运的是,对于这个问题,公孙昱早有心理准备。他也不是什么贱到热恋贴冷屁股的人,既然董卓这么上赶着作死,公孙昱自然也不会拦着。
故而,公孙昱只是顺从地一抱拳,对着牛辅言道:“既然中郎将有令,属下自无所不从!”
“只是.”说罢刚才一番话,公孙昱又不由面露难色:“那属下那些白波俘虏,还要杀吗?中郎将日后还需用他们,来劝诱其他白波余部吗?”
牛辅听罢,看牛辅一脸忐忑的模样,不由开怀大笑道:“自然不需杀了,待击破郭太一部,这些人自有大用!思伯的招抚之策,也是本中郎之意啊!”
公孙昱不由心底冷笑不已:大哥,你还真贪啊,啥好处都不想放过。待你击破郭太一部时,那些白波贼的孩子恐怕都会打酱油了.
可就在此时,牛辅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道:“不好!思伯,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昨天告诉我?昨日早上,李傕已拿我将令,吩咐他侄儿李利率一千铁骑入扬县诛杀那些白波俘虏了!”
“什么!”公孙昱一下张目结舌,真觉牛辅这种货,就是坑出天际的猪队友。枉费他在蒯通面前那般伏低做小装孙子,才换来今日结果。可想不到这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不过,下一瞬公孙昱低垂的脸庞上,忽然就诡异地笑了起来:扬县城中,可还有那位公主在。一个小小的李利,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可还差远了!
不过,这事儿也给公孙昱提了一个醒:有牛辅这等不靠谱儿的猪队友,他一旦入汾河前线,必须得有自保的手段。
由此,公孙昱当即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想不到那李傕如此胆大妄为,戏辱中郎!这还只是属下与他分开的结果,若属下一入汾河前线,还不被李傕和郭汜生吞活剥了?”
牛辅这时也恨意滔天,脑袋一热,当即拿出自己的符印交给公孙昱道:“思伯,从今日起,你便是河东战事的监军,有节制全军之权!速速拿着这块符令,赶赴扬县救下那些白波俘虏.唉,希望还来得及。”
公孙昱目的已然达到,什么都没说,接过符令向牛辅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牛辅看着公孙昱的背影,不由焦急愤怒地在堂中走来走去,最终一把掀翻了案几,大骂道:“狗日的李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