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沧海觉得林素看起来很不对劲，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憔悴。即使当年高考冲刺阶段，晚睡早起，她也总是神采奕奕，看了让人精神一振。

他想起周舒云的问题：“其他人有我们这么快乐吗？”舒云说：“一想起其他人不快乐，我总觉得有种歉意，好像自己太快乐了，有点不道德。”

他只当她瞎说，这时，却好像有点懂她的意思了。

他们很快乐，她很憔悴，是好像有点不道德。虽然，很久之前，他曾经恨她独自逃脱惩罚，他觉得她留他一个人痛苦不道德。

林素双眼有点红，脸色苍白，精神也有点不集中，刚才局长的问题，她差点反应不过来，还是陈沧海帮她回答了。后面状态好了一些，对答顺畅，也提了很有建设性的建议，但，和她平时的水平还是有一定差距。

她怎么了？遇到难题了？家里有事？还是生病了？陈沧海有点坐立难安。他频频看林素，林素很快就察觉了，也看向他，她眼神里有疑问，陈沧海这才醒悟，自己失态了。

这与他有什么相干呢？他安慰自己，林素是一个老友，关心她是应该的，但是……他在心里叹一口气，人怎么骗得了自己？

想起周舒云，他一阵愧疚，也有点难过，为自己，更为周舒云。

休会的时候，林素正打算找他说话，陈沧海却快步走出会议室，林素有点莫名其妙，这人怎么了？刚才好像有话要说，现在怎么又一副避之则吉的模样？奇怪。

是觉得她刚才说的话不妥吗？林素在心里复盘刚才的讨论内容，她确认没有，与科盛合作几个月，她对他们的业务、发展方向、领导喜好都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这几个提议绝对找到了旅游局和科盛方面的兴趣交叉点，对双方都有好处，没有理由呀……难道是，科盛又发生了内斗？几个月前的巨震余波还在，陈沧海上次险些被波及，这次不会又被卷进去吧？

林素正思量着，梁肇兴过来了。

“林总，有个校园微电影大赛，我觉得咱们那个可以，但是，可能需要修改。”

a市项目已经非常成熟，陈沧海升职之后，工作繁忙，应酬会议都多了起来，他已经不再亲自跟项目，改由梁肇兴直接和林素对接。

林素很感兴趣：“要怎么改？”

“当时做这个视频，主要为了发公众号，所以长度控制在3分多种，现在参赛，起码要拉到10分钟才比较合适。”

林素眼睛一亮：“可以，当时拍的时候，素材很多，粗剪有二十多分钟，剪出十分钟不是难事。”

他们俩就主题、参赛方向等等问题谈论起来，相当热烈。陈沧海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个场景，林素听得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式记下关键点。听到有趣的地方，她笑起来，洁白的牙齿闪着光。梁肇兴受到鼓励，讲得更起劲。乍一看，这一场对话，是梁肇兴主导，毕竟他是讲的人，但实际上，是林素不声不响的控制了整个对话的走向。

她和谁都聊得来，只除了他。那么，不是她不能，是她不愿意。以第三人视角来观察，他才发现这一点，以往他身在局中，不能自察，现在一看，一切都一目了然。

为什么？陈沧海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答案呼之欲出，虽然这答案有点疯狂——她在他面前不自然。

好在很快又开始开会，局长说，“目前我们的宣传比较零碎，缺乏一个整体的东西，把全市的旅游景点联系起来。在这次论坛上，我们希望发布一个有影响力的东西，强化大家对a市的整体印象。”

这是个难题，否则，不会做了多年仍然没有效果。这跟地方主义有关，跟整体规划不足更有关。产品短时间内不会又变化，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讲好故事。

林素提议：“最近有一个寻宝游戏很火，我们可以模仿这个，做一个a市版的寻宝游戏。”

局长迟疑：“我们没有那么多经费开发游戏……”

林素笑着解释：“是我没说清楚，这个不需要做开发，我们只用制定游戏规则，我也没准备，先讲一个很粗略的思路，比如说，公开发文，征集a市十大宝藏，至于什么是宝藏，让市民自己定义，他们寻宝，将寻宝的过程和结果拍成视频、照片，上传到平台投稿参赛，结果也由市民投票决定——如果担心刷票导致质量不好，也可以引进专业评委。”

“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奖励有吸引力，组织得当，参与度会很高。”

“最后，我们再剪辑出精华部分，这是市民自发为a市代言，效果会比可以摆拍好很多。”

敲定整体方向之后，局长很满意，他笑着说：“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我们明年也得申请一大笔宣传经费。”

言下之意，是让林素好好表现，务必做好这个项目，虽然这个是免费的，但明年有机会正式合作。

林素一笑，免费的产品和付费的怎么能一样？如果真要做细化方案，说不得，要科盛买单了。

她看一眼陈沧海，陈沧海懂她的意思，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散会后，局长让人带他们去参观新修复的一个景点，“我接下来还有会，不能相陪了。陈总、林总，这个宋代学宫是市里面花了相当大的力气修复的，预计下个月迎客，还希望借两位的力量帮忙推一推。”

林素和陈沧海心领神会，花了大力气也就是花了大价钱——都是纳税人的银子，如果不能一炮而红，恐怕难以交代。

他们到学宫时已经十一点钟，这里很静，松柏亭亭，修竹滴翠，阳光照下来都冷了几分。林素不懂建筑，只觉得飞檐斗拱，很有气势。修复工程完成得不错，基本上做到了修旧如旧，没有明显违和的地方，阴凉处的苔藓都保留着，梅花式的地漏旁边探出几茎小草，好一个古香古色的地方。

林素点点头，对陈沧海说：“这里目测要火。”

“我也觉得，这里很好的保存了学宫的气质。”

“不过，好酒也怕巷子深，还是有点偏，从市区过来不方便。”

“那是，可是，如果不是偏，又没有这份安静了。”

梁肇兴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他走到一边接电话。

陈沧海一直不自在，他时时刻刻想到，他居然真的有一天，和林素一起出游，虽然不是十年前他期待过的凤凰。他有种冲动，想告诉她，他那次去她家是给她送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