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上,战意凛然。
王德发以及身后的一众士兵都下意识退后的几步,留下了较为宽敞的位置。
秋小白搓着双手、神色压抑不住的激动、眼神里战火滔滔、稳稳的站到了白子的一方、挨在方轻寒落座石墩的边上。
让秋小白不满的是,在他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清柳儿仅仅只是点点头,丝毫不见有任何异色,显示出的淡定沉稳派头足以稳固了老大的地位。
“白子对应的人数太少,我们需要救助保全他们,势必要借助其余的势力,石像中既然摆着一个帮派的势力混在其中,自然有它的用意。我们需要在棋盘之上,准确的摆出这些人的定位,然后找出能够令其心动的条件里,亦或是愿意帮助防守方的好处,这样帮派势力便会帮助防守一方。”
清柳儿话语言毕,神态端庄的坐在那里,眼神睿智、笑容沉稳,青丝飘动间颇有些羽扇纶巾的巾帼之态。
再往后看去,便见秋小白一个劲的朝她扇着清风,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
“我们去确定那些帮派中人隐藏的位置所在吧!”清柳儿目光游离的看了他一眼,忽的甜甜笑道。
“是,大人这边请!”秋小白不敢多瞄,伸手挡住她额前的太阳,摆手恭敬请道。
“我不要你这样配合我,嘻嘻,快来。”清柳儿却是不吃这一套,兀自拍打他的手,拉着他走去。
滑腻柔软的触感从秋小白的左臂上传来,他一时间心猿意马,差点不能自已,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等心境平和下来,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石像。
帮派中隐藏的人很多,足足四十九人,有一个押镖车队,之所以断定这些人都是帮派中人,是因为每一尊石像脚下都埋着一块火红石头,与确定了的人脚下的一模一样,这也是单奕后来发现的,至此一百五十七尊石像皆有来历。
秋小白仔细对照其帮派人员的地理位置、参照物,一一将棋盒之内的白子落在了上面。
棋局之上虽然发生了变化,可是要如何确定这个无名帮派会帮助这十个人呢?
这显然又是一个难题。
吃饭的闲散客人、赶车的马夫、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以及听小曲的老爷,加上老爷看曲的门外、等候着的十余名孔武有力的轿夫,加上后来发现的押镖车队,这其中的有着什么利害关系?莫非还有什么隐藏信息没有被找到?
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共同点呢?
......
秋小白自然是对着石像一再观察。
“你觉得他们有什么联系?”清柳儿偏头望着他问道。
“我?我这种混吃混喝等死的人,怎么可能猜得出来?”秋小白连连摆手笑笑,只觉得她这问话实在显而易见。
“可是我总是觉得你猜出来了,快说,不许瞒我!”清柳儿掐着他的手臂,不满意他的回答。
或许自己都不曾发觉,这般小女人的撒娇,越来越不经意了。
“那好吧!我说说我的个人观点,石像有小贩、商人、车夫、镖师、轿夫还有最重要的老爷,这些便是帮派的主要人员,看似毫无目的,其实不然,我们仔细留意,可以发现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坚定,而且全部都身怀绝技,这一点,可以从细节刻画看出来。好比这个轿夫,看似生活疲累,但是他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而且布鞋还是完好无损,常年拉客的人,鞋底更是连一丝的变形都没有。仔细看老爷,他眼神锐利,手握茶盏的食指内侧明显起了老茧,这个位置,一般身为练家子,才会有此现象。还有这个小贩,则更加明显许多,整日卖冰糖葫芦的人,右手的手臂怎会和一个练剑之人一般无二,他的手臂协调奇怪,下臂粗壮有力,上臂则柔软,分明与那几人相同。这些人齐齐来到这里,定然是有所图谋。”
秋小白思绪清晰,稍微顿了一下,便接着道: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这战局主攻之人有九十八人,占据了整个战事发动的主动权,当中定然有高官首脑严密调查个中势力。此刻这个帮派若是已经与主攻之人勾结,定然忙于筹备,不会有如此闲情逸致。且看他们忙于押镖、载客、听曲、行商,刻画之人想必所要表现的便是他们在查探民情,恐怕早已旨在同抗外敌。在防御一途上虽未明言联合,却早已与那十人心领神会了。”
“所以按理说我们在摆上这棋局之上的四十九颗白子之后,战局应该会有所显示才对?可如今看来,似乎有些东西还没有触发。”秋小白说出心中所想。这些他的确早已想到,只是方轻寒见解独到,他想看看,方轻寒到底有多聪明。
“或许是需要适当挪动这些石像也说不定。”清柳儿眼里透出赞许的目光,提议道。
“嗯,还是你说的在理,那咱们试试?”秋小白也赞同道。
两人选了就近的轿夫,开始准备挪动。
这个区域有着八个模样不同的轿夫,而轿夫附近便是有一对孩童,属于防守一方,若是设想真的成立,那这番挪动,应该会有显现才对。
轿夫石像宽厚,需要两人合抱才能转动。清柳儿力气甚大,秋小白主要是觉得她一个人上去不太雅观,便提出自己也来,这样颇为浪漫一点。
清柳儿自然不懂他说的浪漫何意,只是脸色微红的与他一起,一连将八个轿夫石像都转到了孩童的方向。
在这一区域的石像转动之后,脚下就开始发生变化,轰轰声不绝入耳。
青松移开一道出口,那八尊轿夫石像就自行移动起来,直直向前划去,转动间‘咯吱’声四起,满天尘沙散尽,两个孩童石像果然便如同预期一般被围在了中间。
果然有效,两人目光对望,皆是一喜。
接着又将另外的几处石像分别挪动至要保护的石像方位,果然一一对应,自行移动了过去。
尘土飞扬,斗转星移。
三两合抱,倒也有了稍微的防御之势。
接下来,要保证势均力敌,守住进攻才行。
再看棋盘之上,白棋子果然三两合抱,看似零散,实则已经形成了初步的防守。
这棋局甚是怪异,竟可以自行运作。
棋盘上黑棋向前突进一格,单奕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看向石像之中,果然对应的石像便移动了一下。
黑棋一方的杀伐,开始了!
“你来指挥战局,我去挪动棋子。”清柳儿当机立断,出言道。
“你这么相信我啊?”秋小白颇有些感动的说道,忽的想起来上次好像还是那个萝莉弓箭手指挥全局呢,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了。
“那你挪地动石像吗?”见他有此一问,清柳儿顿觉好笑,便反问一句道。
“那好吧!加油。”秋小白朝她伸出大拇指道,权衡利弊,觉得自己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清柳儿轻嗯一声,便快步走进了石像之中。
非攻,要的便是防守,而结合围棋的防守,理应抱团为上,黑棋已经先发制人,所以秋小白倒是不太着急了。
若想要突破重围,就必须赶在黑棋的下一步之前形成围势,令其锐利攻伐扑空才行,必须要掌控全局,才能预判到黑棋一方的人下一次的点位在哪里。
这盘棋并非讲究一人一子,就好像可以一齐挪动八名轿夫一般,考验的应该是别的才对。
若是我为黑将,那么下一步又将会从哪里进攻?才会令对手防不胜防?
秋小白虽然紧张,但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却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此时他闭着眼睛,已经进入到传说中的物我两忘境界,身畔再无其它,只有眼前烽火四起的激烈战局。
感受着眼前的棋局,不断的进行着换位思考,论证着黑棋的下一步攻伐之处,设想着白棋的下一次防御之姿。
不断演练,推翻,终于,他看到了一处破绽。
“将镖师几人推至渔夫跟前,下一步的攻伐,势必会在那里出现。”秋小白蓦然睁开眼睛,沉声说道。
黑棋滚滚而至,果然,这一次的攻势出现在了渔夫身边。
此刻连清柳儿都不自觉的盯着他,在他的身上仿佛正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散发出来,那是一个令人仰望的孤单背影,又或许是他前所未有的认真所致,她也说不清楚了。
只是纵然他每次都能预料到黑棋的杀伐,却依旧抵挡不了人数的劣势,长久下去,只怕寡不敌众,还是成为败局。
得赶快想个办法,困住一些黑棋才行。
秋小白看着还未调动的车夫、卖糖葫芦的小贩,以及对面不远处的身穿麒麟补子的一品武官,顿时眼前一亮。
主事攻伐的高官定然也在其中,若是用拉车的车夫将这人拖延至别处,或许其中,还会有所转机。
如今机关用尽,只能由此一搏了。
成败将在此一举。
“清柳儿,先将小贩移至左边第一个路口,移动镖师前来,再将车夫推至前面拐角左转。”秋小白沉声道,他所选择的一处,是这个武官出府的必经之路,因为到了现在,他已经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故事改编而来。
如若真的是一个故事改成的这盘棋局,那么想必自家府邸面前发生争执,这个武官排兵布阵定然不能安心,会前来一探究竟,此时门口安歇的马车定然是不二之选,再让车夫绕他个两圈,想必可以拖延时间,让其余白子顺利汇合了。
“好。”清柳儿点头应道,便开始行动。
果然按照计划的一般,那武官石像被卡在那里,失去了方向。
“黑棋怎么不动了?”清柳儿奇道。
“事不宜迟,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快将防守之人聚集在一起,镖师轿夫等人排在外围,孩童老人屈在中间。”秋小白说完便起身,也招呼着身边的几个士兵开始挪动石像。
在堪堪将石像按照队形摆好之时,就看见三人的石像尽数破碎,秋小白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
车夫还有小贩镖师三人,是他必须要做的弃子,放弃他们,另外的人才会得以生存。
如今防守阵型已经完毕。
秋小白带着清柳儿回到棋盘跟前的时候,就看见黑棋一方尽数破碎。
这一局,是他们赢了。
......
随着棋盘之上棋子的尽数湮灭,整个石台也顿时倾塌下去,露出下面的一方天地。
而这山峰之上的人形石像,也随之化为粉碎,之前的支撑好似被人注了灵力一般,现在棋局已破,随之消亡。
一众士兵欢呼鼓舞,相互握拳振奋,火把的笼罩下,整片石台都从眼前消失不见,继而来临的便是柔软的沙子地。
“想不到你这人还真有两下,这么难的局都被你给破了。”清柳儿抬着芊芊玉手,拍打着手上沾着的点点尘土,称赞道。
“是清姑娘见多识广,又善于以谋略攻克,我只不过是打了打下手,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秋小白哪敢邀功,当下朝拱了拱手,便不再言语。
孤寂的沙漠之中,一点火光被距离化成一粒豆子,在远方忽闪忽灭,像是随时都会被山风吹熄一般。
“思林少尉还活着,思林少尉他还活着!”王德发一看见这粒如同黄豆的灯火时,面色上顿时一阵狂喜,他猛然搓了搓眼睛,而后便惊呼道。
“德发,你怎么知道的?”云如烟也随着他的笑容而面带微笑,眼中闪出喜忧参半的神色,不时看看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王德发,不时看看那快要看不见的一点灯火。
“这是思林少尉的暗号,这盏灯火便是用蜡子树上的蜡油做成,烛光可照十里路,思林少尉一定就在那灯火处,我们全速前行。”王德发眼中隐着泪水,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暗自神伤,他看着云如烟的面庞,突然冷静下来,只是一招手,吩咐着身后的一众士兵随他一起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