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太师欣喜的脚步往吉格这边踏来,围坐的宾客也纷纷停下当前的动作,睁着大大的眼睛,随着老太师的方向挪动。
在场众人皆是不解,老太师平日间稳重自是不必说,今个大寿更是要仪表端庄,举止得体才行,前方有什么东西怎会令老太师这般心绪激荡?
“咦!”
“这剑果然是圣物!”
莫说众人疑惑,吉格此时身子也是绷的直直,赶紧自花圃边下来,古怪的看着面前不过一丈的老太师。
众人火热的目光直直投来,吉格不免有些担忧,如今贸然进来,这么多人中,若是有一个身怀异术的人看穿了他,只怕是插翅难逃。
老太师来到近前,眼神炙热,伸出的手掌摇摇晃晃,神色期许的摸上了吉格怀中的剑,喃喃道:“想不到今日,鄙人有幸见到此等圣物。”
他的目光充满爱惜,又有无尽怅然,不似旁边一众年轻公子投来的贪婪眼神,吉格便放下心来。
老太师摸索一阵,手掌却是缓缓收回,而后声音高昂吩咐道:“来人,将我的七星幻龙渊拿来!”
“七星幻龙渊?岂非是早已失传的宝物?”
“是啊!听说这七星幻龙渊可是至宝,今个怎么会轻易拿出来示众。”
小厮在众宾客谈论声中弯腰告退,几个年轻仕子哥模样的人已经离了席位,走上前来观摩。
吉格立在原处,就听人群中走出一人缓缓道:“小可南江域云海生,拜见御太师。”
这人穿的甚是体面,左腰侧配着一块玉牌,吊着红穗丝线,一身适体的长衫将其衬的身材高挑,身子笔挺,面容俊逸,手持梨花扇,恭敬拜礼,面目含笑,言语温和。
与一旁吊儿郎当模样的公子哥相比,他的确算得上出类拔萃,轻逸飘然,脸上带着舒适的笑意,大方得体。
“久闻御太师膝下有一女儿,生的貌美如花,如风中茉莉,清香满溢,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前来,便是想以南江域的名义,向御天馨姑娘提亲,这,便是我父王差遣我提交的聘礼。”
“可是云泽天的儿子?”老太师眯着眼睛问道。
“正是小子。”
云海生不仅衣着大方得体,便是语言也不拐弯抹角。他语气诚恳,礼数周到,一脸平静淡然,并未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谈及婚姻而有任何不适,说完便自怀间取下一个红木方盒,轻启开来。
却是借此机会提亲来了,有点意思,吉格大感兴趣,抱着剑围了上去,想看一看这红木方盒之中装着什么。
剑柄轻轻敲打着前面人的项背,众人见此宝剑自移的异象,自是纷纷惊呼一声让开路来。
红木方盒小巧精致,木质条纹漆黑清晰,做工精细,盒子便不是凡品。
随着周围看客深吸的凉气,云海生嘴角微翘,内心自是颇为得意。
方盒开启的刹那,幽绿的蓝光便自这盒中外放,众人先前皆目光紧盯,生怕错过什么,这会儿突遇强光本能的捂住眼睛,自是躲避不及,纷纷痛哼出声。
光华足足持续了十息,顿时蓝光汇聚,又凝于盒中,众人这才拿眼望去,却是一粒湛蓝珠子搁在里面。
“这颗是须芥聚水珠,可聚水渡潮,乃是南江极寒之地的千年河蚌所产,来路明正,请御太师过目。”云海生弯腰递上,待老太师接过查探,他又缓缓道:“小可特来奉上此珠,听闻天馨姑娘体内天生阳炎,成天苦于应对,此珠触之冰凉,可抑心火,每日常伴身边,不消一个月,定能令天馨姑娘病情好转。”
珠子古朴雅致,圆润湛蓝,里面像是封着一汪海洋,摸上去凉飕飕的,有点像寒冰凝聚的玉珠一般。
“你看你看!这珠子动了!”
有人失声惊呼道,手指颤抖的指着方盒之中的玉珠。
吉格悻悻收回手指,溜到一边。
“高兄,你莫不是初次见此神物,迷了眼睛吧?这明晃晃的珠子,怎会晃动?”众人循声望去,一人出言讥讽道。
“这...”那人语塞。
“云贤侄有心了,只是你这珠子,我却是不能收下了。”
一番插曲过后,老太师叹了一口气,似有难言之隐,将盒子交还回去。
“晚辈斗胆,不知可否请天馨姑娘出来一见?”云海生笑容不减,收过红木方盒,欠了一礼,轻声道:“小子心里存了些话,想当面告知天馨姑娘。”
“宴席过后,小女自会出来与大家见面,请大家回到座位,继续享用美酒佳肴。”
老太师宽袖一挥,示意众人落座,而后一脸恭敬的请着吉格——怀中的剑。
吉格怀中抱着剑,跟在大师身后,走向正中央一张玉圆桌边,这一番走动路过之处众人皆纷纷收腿提身,忌惮眼前这凭空行走的剑。
一旁候着地小厮从剑匣中取出黄锦缎子包裹的剑,呈给了老太师。
七星幻龙渊,剑鞘之上,雕着北斗七星的深谙金纹,镶着七色宝石,‘勺柄’处蓝色的宝石璀璨发光。
场下众人开始唏嘘议论,目光注视,比较着两柄神采各异的宝剑。
“这柄宝剑便是七星幻龙渊,今日鄙人将它拿出来,便是想告诉各位,这......”老太师左手高举,而后勾剑出鞘,剑刃精光流动,隐有龙吟之声。
他语气一顿,姿势不变,右手捏指一弹剑身,此举内力显化,指间浮现波动,众人皆下意识捂住耳朵,生怕这龙吟之声冲破天际,震伤耳膜。
“这柄剑,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老太师气势陡生,精钢剑身自这一弹之下,断为两节,‘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股威严便在这园中弥漫开来,生有一股劲风,自太师两道袖袍中吹过,众人眯着眼睛,身子不觉往后仰去。
吉格丝毫不受影响,在一旁拍着手掌,赞叹老人的意气风发。
“今日鄙人绝非为了显摆,只是想告诉各位,我御龙天还未老去,纵是没有这七星幻龙渊,这么多年照样纵横水域,企图刺探虚实的不轨之人,只怕是令你失望了。”
老太师声如洪钟,敲击人心,痛快的笑了三声。后花园一片广阔,他的声音却久久不散,震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这一番好似用尽全力,话语说完僵持一下,身子却是蓦然向后一倒,一口鲜血已是毫无征兆的喷涌而出。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管家焦急迎上来,朝下人喊道:“通知小姐,快去请医师。”
“这老东西今日摆下寿宴,原本还想寻个得意助手共同扶持,却不想云公子只是想要他的女儿。”
“那是自然,这老东西,云公子又怎会在意?”
“这般吐血,只怕早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罢了。”
看着后方不少人俯下身子交头接耳,偶有目光投向昏迷老太师,也开始泛着几分狠毒之色,不再似先前笑脸相迎。
感情这大殿里面也不太平啊?老太师不过佯诈一句,你们就这样沉不住气,岂不是存心要让围墙之外的弓弩手活动手脚不成?
吉格捏着下巴,看着一众佣人搀扶下的老太师,眉头紧闭,脸色惨白,又看了看坐立不安的众人,眼珠转动,却是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故事。
......
“而今御太师身体抱恙,我等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了。”满座宾客,众说纷纭。
桌上美酒盈樽,果桃香颖,有人观望两眼老太师,见他昏迷不醒,借机直起身子慷慨激昂道:“御太师多年来掌控水域,功绩不用多说,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这七星幻龙渊在手,我自是不会提起。可眼下看来,这七星幻龙渊只怕是早已失踪了,御太师故意演得这一出把戏吧?”
这人贼眉鼠眼,头上还长着癞痢,穿着一身浅蓝色仕子服,一看就居心叵测。
“说的在理,如今水域已经太平,这御太师年事已高,恰逢膝下无子,依我看倒不如将这统帅之位传给南江域云海生。”隔桌另有一人起身举拳附和道。
“万万不能,小可才疏学浅,经验不足,只怕是辱没了各位的期望。”云海生适时站了出来,脸上笑容恬静,风度依然。
“瘌痢头说的不假,有什么不可,云少侠风华正茂,位高权重,这统帅之位,自是当得!”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络腮胡子长得甚是彪悍,大咧咧的用脚一踹,身前千斤重的石桌便被他生生推了一尺,当下甩腿搁上去,自身后拿起两个百余斤的大铁锤,‘砰’地一声抡在石桌上,砸起石屑,他手里拿着根枝丫剔着牙齿,一脸痛快之色,全然不顾众人。
石桌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显然是认识此人,且知晓自己惹不起。
“逐海爷说的没错,既是人人推举云公子,那就不必谦让了不是?”瘌痢头朝这大汉挤眉弄眼,高声道。
“这.....御太师只不过是昏倒而已,你们这般做足准备,云公子只怕是窥视已久了吧?”当下有人站起来,不满这种威压。
“你说什么!”旁边意见不合,有人当即起身推搡着他,满脸怒红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如此!云海生这小子,整天寻欢作乐,欺男霸女,凭什么资格坐这个位子?”那人奋力力争,正气十足。
众人闲言碎语,个个鼻孔朝天,恶语相向具不服人,一时间剑拔弩张,形成两派,瘌痢头与逐海各自对了眼神,冲往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方。
云海生上了高台,优雅整理着自己的宽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而后出言道:“云某的确是没有资格坐上这个统帅的位置,但是我想请问你,你有资格吗?”
先前据理力争的小伙子被逐海提着脖子压上来,脑袋已经肿的如同猪头,重重摔在高台上,以头抢地,顿时血迹便沿着地板,滚落而下,鲜红明艳,分外刺眼。
这一摔可谓是七荤八素,不少人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吸着凉气,一时间场中议论之声小了许多,皆目不转睛的看着谈笑风生的云海生。
云海生笑容不减,脸却是冷了几分,他蹲下身拍拍这个人的脸颊,朝众人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这个人年轻气盛,自然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指正当然可以。但是谁还没个虚荣心?谁都不喜欢将这种事上得台面来谈,不是吗?”
小伙子身受重创,想回话也是有气无力,只留眼睛狠狠瞪着云海生,嘴角血迹未干,模样颇为可怖。
“何况这人替御太师说活,不过是受了御龙天的好处,你们且看看,”云海生一脚踢翻这人的身子,自他怀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串锦虹玛瑙石,他冷笑道:“这种锦虹石头,只在江域有所出产,且只在皇族贵胄间流传,这人不过区区控水官,怀中便随手可见惊鸿玛瑙,不是受了好处是什么?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不成?”
“云海生,你搬弄是非,不得好死!”他遥遥指向云海生的手臂久久不曾放下,声嘶力竭,用上了全身气力,指间血迹斑斑,只是场中竟无一人为其伸张。
“逐海!还在等什么?快快将这胡言乱语,挑拨之人斩了去。”他的眼神凄冷绝望,云海生兀自紧了一下身前衣襟,急急宣道。
魁梧大汉当即嗤笑两声,抡起巨锤便是雷霆一击,光华一闪,这人便化为一只白虾,蜷缩身子。
“不料区区控水官竟是一只软脚虾,什么东西!”逐海脸上讥笑更甚。
吉格自当出手制止,却是慢了一步,见此情景更是待在当场,捂住嘴巴,久久说不出话。。
场下骚动一阵,有人见此情景泫然欲泣,但旋即便又在逐海扫视的目光中平复过来。
不少人不远万里过来给御龙天拜寿,进这府中自是要将兵器缴纳,偏偏这逐海是御太师府上的人,有权配带武器维护场面,此刻御太师突发变故,这逐海便倒戈相向,投靠了南江域,他们虽是心有愤怒,奈何手无寸铁,只能任其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