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执意如此,祝卿闻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已经答应了,半路反悔,也是极其没意思的。
说起来,也是因为容彻现在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做出基本判断。
林清欢现在站在的地方,不远不近的,再加上整个房间里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林清欢又素来不喜欢用香水之类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洗发水的味道,又离得有些距离,容彻应该不会分辨的出吧?
而想到这些,祝卿闻又莫名的勾唇笑了笑。
其实不管是林清欢还是容彻,都没有想到,有些习惯与依赖一旦养成了,从来都是深入骨髓的,不管你记得不记得眼前这个人,因他而特有的习惯,永远都不会变。
林清欢就从来都没想过,她有时候那种莫名其妙的习惯与爱好到底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容彻也完全不懂,为什么他素来雷厉风行果决独断的作风,只要是关于林清欢的事情,就往往犹豫不决,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他能影响别人,其实别人也能影响他。
而他这个旁观者,有时候也是当局者,所以许多事情,总是后知后觉的。
只是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烫伤难处理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成原因是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二次损伤,再就是细菌入侵,创口发炎之类的。
所以祝卿闻也不太敢分心,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你觉得贺延的事情跟宋立呈有关系吗?”
祝卿闻素来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所以不管跟谁,说话永远都这么直接了当的。
林清欢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只是他这么直接将贺延与宋立呈摆一起,心里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宋立呈……
与宋立安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宋立安比他早出生两个小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母亲才难产去世,宋家老爷子因此痛失挚爱。
现在的宋家老太太则是宋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宋老爷子对他虽然算不上多喜欢,但一直也算是相敬如宾。
宋立呈与宋立安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却与宋立安天差地别,也从来都不喜欢宋家那种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也不愿意像宋立安一样去军政界发展。
所以在宋老爷子眼里,他就是那种,忤逆不孝的冤孽,他还在宋家时,宋家因为他的‘肆意妄为’受到不少牵连,甚至差点搭上了宋立安在军政界的前程。
以至于后来,宋立呈这号人物,彻底从宋家消失了。
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林清欢不了解,只是记得之前在青城时,宋立安常去看她,时不时会跟他说起那么一个人,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宋立安说的是她与宋池的亲生父亲。
后来才知道。
且也是因为如此,林清欢差点搭上一条命。
其实也不怪容彻为什么不愿意她跟宋家的人接触,有那样一个父亲,他自然是希望宋家离她越远越好。
但……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有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啊。
至于容彻,祝卿闻问的那么直接,而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的,索性也就只能说给他听:“我现在一点都怀疑他们俩有关系,而是从一开始……”
祝卿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蹙眉道:“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清欢的方向,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没底。
容彻素来洞若观火,别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至于林清欢,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淡淡的。
见她这样,祝卿闻也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俩啊,典型的一物降一物,林清欢都不着急,那他就更没什么好着急的了。
至于容彻,也不是发觉了什么,只是那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存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忽然提及,还总是有种难以言明的心惊。
然而,事实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且,如果连他都不能坦然面对,那对于林清欢来说,可想而知……
深舒一口气,背后的伤口随着他呼吸的起伏牵动着,混合着药水渗入,那种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密密麻麻的从背部蔓延至四肢百骸,总是叫人难以忍耐。
眉头深凝着,极力的忍耐着痛,咬牙切齿道:“而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他们两个联手布的局!利用林清欢牵制我,再利用我去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以前的事情,祝卿闻知道的并不多,毕竟事关华国赫赫有名的军政世家以及各方势力牵扯,所以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容彻有他自己的分寸。
如果不是因为宋立呈的事情牵扯到林清欢,或许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宋家还有宋立呈这么一号人物呢。
虽然祝卿闻如今在帝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家里也有些背景,但在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以宋家为首的这一类百年军政豪门,都不是他能随意解除的。
可能宋立呈的事情对于容彻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于他来说绝对算得上顶尖的秘闻。
以他对过去青城的事情的了解程度,宋立呈的目的是宋家的确没什么好疑惑的,而无疑,在帝都一众世家里,能与宋家抗衡的,毫无疑问是容家。
再加上容家与宋家上一代的恩怨,也的确有文章可做。
可若说贺延一开始便与宋立呈联手做局?
祝卿闻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贺家与容家、宋家,到底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贺延会连同宋立呈费尽心机的弄出那么多事情。
贺延的目的,到底是宋家还是容家?
后知后觉的转头看了一眼林清欢,她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攥着。
看得出来,她在忍耐,而那些他不知道的,以及容彻还未能说出口的,她多少知道一些。
也正是因为知道,内心才会如此煎熬。
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又专注于给容彻清理伤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所以觉得,这些都是林清欢承受不了的?”
容彻缓笑着,语气清淡而随意:“不是我觉得她承受不了,而是她本来就承受不了。”
祝卿闻沉默不语。
容彻则继续道:“如果她真的能看淡来自至亲的背弃与伤害,那么在贺延找到她,把她接回贺家时,她就该拒绝的,她从来就没对任何人失望过,那些她觉得重要的,她还爱着的,她总是没办法干净利落的抛弃。”
“贺延与宋立呈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
容彻语气出气的平静,可对于林清欢来说,却好像狠狠砸在心口的巨石一样,压得她不能动弹。
她无法反驳。
毕竟事实如此。
贺延把她接回贺家时,她也不是什么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了,她有相对稳定的工作,虽然不至于让她无忧无虑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照顾自己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就像容彻说的那样,她没必要非得跟贺延回贺延,没必要非得让一个一出生就抛弃了自己不管不顾的母亲承认自己的存在。
都是成年人了。
恩怨是非都该看得清楚的。
更何况林清欢一向自诩通透淡漠,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难道还能不明白吗?
之所以非得回去,无非就是放不下。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被抛弃,不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以完全不在乎她这样一个人。
没有奢望太多,所以,也从来都谈不上失望。
原本就已经在谷底了,在低能低到哪儿去?
而相反的,只要能让她感觉到一点点温存,她就会拼了命的守护着。
所以,贺敏愿意承认她与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她与林舒雅,谁是林家大小姐都没关系,她只想做回贺敏的女儿。
容彻爱她这个人,但同时,也恨极了她如孩子一般纯粹的本性。
如果会恨就好了。
那许多事情,就简单多了。
祝卿闻一直自诩是个旁观者,以为什么事情他都看得清楚,但在林清欢身上,他总是过于先入为主了,自然而然的,看到的,就是那些流于表面的,并不真实的东西。
容彻是懂她的,且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容彻这样懂林清欢的人了吧?
一时间,祝卿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容彻的朋友,许多事情也是眼睁睁看着他硬撑到了现在,所以在他们两个之间,祝卿闻总是下意识的站在容彻这边,从而完全忽略了林清欢这样一个……无辜的人。
而之所以说她无辜,也是因为她的不知情,从头到尾,都彻彻底底的不知情。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出生,也没能力阻止被抛弃的命运,甚至在跌跌撞撞长大之后,本以为能过那种辛苦又安稳的生活,却又无声无息的被算计在内。
之后的生活,颠沛流离,拼尽全力的想要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可在现实面前,她那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愿望,都成了一种不可能得到的妄念。
想想还真是……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