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韶郁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上,发出叩叩叩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药侍捧着木盆走出来。
百草阁的药侍和药童清一色男儿身,没什么讲究,洗澡什么都是去后山的清雅湖。
可小家伙伤重,要在室内沐浴,药侍只能把污水倒出去,再盛干净的热水进来。
如此,辛韶眼看着药侍进进出出三十六回,在这第三十七回的时候,忍不住发牢骚:“哎,那小子很脏吗?”
“啊?”药侍刚打开房门,听到声音整个人楞在原地。
“不然怎么用这么多水?他属牛的吗?”
“这,这个,我,我……”药侍低头支支吾吾。
“你别紧张,我也没别的意思,就跟你说声,差不多干净就行,好比说洗青菜吧,放水里就能泡干净的东西,有的人非得把一片片叶子摘下来,这不傻吗?”辛韶解释道。
药侍茫然地看着她。
“……算了,当我没说。”辛韶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却听“哐当”一声,木盆落地。
“哗——”
“……”
“……”
药侍最先反应过来,马上蹲下去收拾。
辛韶有些过意不去,打算过去帮忙,可一边走一边不忘抱怨:“话说我一个小孩子,哪儿可怕了……”
走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盯着那一片血红色的水,小脚丫顿地一滞,血水……
与此同时,鼻息间也涌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白芷房间点着檀香,熏香的气味很浓郁,要不是她走近,还真闻不出这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这么看来,先前那三十六盆都是血水……
“你对他做什么了?”
他,指的当然是屏风后那个小家伙。
稚嫩的声音染上一丝凉意,仿佛只要药侍说错一个字,她就会立刻大开杀戒。
药侍欲哭无泪:“我……我什么都没干,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辛韶看他不像撒谎,轻轻皱了下眉,留下抹布便往屏风走去。
药侍如获新生地吁了口气,捡起抹布,颤抖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刚刚她说什么来着,她一个孩子哪儿可怕了?呜呜,她倒是说说她从头到脚哪一处……不可怕了?
另一边,辛韶走到屏风后。
一团雾气迎面蒙上眼睛,辛韶挥手拂开,仰头,赫然对上一张脸。
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在雾气中泛着烛光淡淡的光泽,尽管眉眼还很稚嫩,可鼻梁高挺,剑眉英气,无一处不精致堪比鬼斧神工,简直就是......
妖!孽!
辛韶暗叹一声。
再看小家伙赤裸着上身半挂在浴桶上,脸蛋朝下,气息均匀,根根分明的睫毛乖顺垂着,不似有痛苦,那个药侍确实没对他做什么。
刚松了口气,目光轻偏,落到他肩上,又是一滞。
——四个狰狞的血窟窿,都是剑刺穿肩胛骨后留下的。
辛韶眸光微微一深,绕到他身后,蹬着小短腿卯足了劲爬上浴桶,便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剑伤,刀伤,鞭伤,烙伤……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化脓溃烂,有的还在流血……
招招阴毒,却又避开要害,下手之人分明是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