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是提前几天回到漳城的,而在这几天里,她一次也没出过公寓。她待在公寓里,全心全意地陪伴着时年,每天会有人送新鲜的蔬菜上门,也会有人来收走垃圾,她没什么要紧事做,就给他做做饭,陪他睡睡觉。
她性格算得上温和,重生之后因为年龄的缘故,又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别人。但是,连着几天下来,几乎无时无刻都和时年黏在一起,比热恋中的情侣还要可怕,就算是她也吃不消。
可时年跟她不一样,她能感觉到,时年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对他而言,似乎,还不足够。
黎洛有些疲倦了。
好在马上就要开学,黎洛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到学校宿舍去。
对于她这个举动,时年很不快。
尽管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黎洛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任何东西,擦擦额头的汗水,准备和时年告别,对方却起身拦在她的面前,将她包裹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为什么要走?”他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黎洛知道她只是要回寝室,光看时年这个反应,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做了什么渣得人神共愤的事情。
“我住校,不可能一直待在公寓里呀。”黎洛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宿管会查寝,查到不在会被通报批评的。”
时年语气淡漠:“我说过,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搬出来。”
黎洛张张嘴,突然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不愿意。”他说得很直白。
“不是,我只是……”看见时年阴沉的脸色,黎洛发觉自己这样的辩驳确实毫无说服力,她叹口气,转而道,“是,我是不太愿意。我不想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腻在一起,我不想谈这样毫无个人空间的恋爱,这样很容易疲惫,也很容易厌倦。”说完,她抬眼看向他,认真道:“时年,你能懂吗?”
时年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的眼睛里是凛冽的风雪,眉梢上是化不开的寒意。
他读过很多类型的书——专业书籍,科普读物,名著小说,杂记散文……从这些书里,他知道与人相处都要保留一定的距离,否则就像过刚易折一样,早晚会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则是另一回事。
比如眼下,他理解不了。
怎么会疲惫?又怎么会厌倦?
他只觉得离开黎洛哪怕一秒钟他都会发疯。
不,他已经疯了。
这个认知让他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来,眼睛里却是最深的黑暗与绝望。
黎洛心里一惊,各种情绪交织的情况下,她的语气担忧,声音却颤抖着:“怎、怎么了?”
“我没事。”他让开一步,“你走吧。”
黎洛犹豫一下,还是拉着行李箱走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是抱住他安慰一下,可是这几天下来她真的很累,除了累,还有心理上的害怕。
几乎每一个晚上,她都会因为窒息感醒过来,时年抱她的力气大到她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活活闷死。一旦她起身离开片刻,他又开始陷在梦魇之中。她睡不好觉,白天的时候时年还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就像随时随地处于监视之中每当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再这么下去她也会崩溃的,正好开学,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调节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只有这样,她才能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时年。
回到寝室里,室友们热烈的欢迎让她感觉自己重新回到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她的心情轻松不少,就连收拾东西都更有干劲。
收拾好自己的床铺和桌子,黎洛跟着室友一起外出吃饭。
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今天正好寝室里聚一聚。
莫莉亲密地挽着黎洛的手,促狭地笑着:“今晚不和你男朋友一起?”
“总不可能天天在一起啊。”黎洛表情平静地回答。
“也是。”莫莉点点头。
和室友吃完了饭回寝室,黎洛洗个澡在床上躺好,她拿起手机点开qq,犹豫半晌后又放下。
她还是不给时年发消息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黎洛拿着手机看了部电影,到十二点准时放下,准备戴上眼罩睡觉。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在安静黑暗的寝室里听来格外刺耳。她连忙戴好耳机,这才放下心接通电话。
时年疲惫而沙哑的声音传来:“我做噩梦了。”
黎洛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温柔:“什么噩梦?”
“老样子。”他的声音很低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开始……”
“时年。”她捏捏自己的眉心,压低了音量,“去看心理医生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医生?
时年睁大眼睛,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嘴角缓缓勾起,黑暗之中,他的微笑异常诡异。
他需要看医生吗?
他不需要。
他的药就在身边,当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时,甚至还能闻到她残留的香水气味。
二十二号的香气,浓郁、温暖。
穿过手机,他似乎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四肢百骸仿佛都在这一刻舒展开。
这样就好。他想,也这么说出了口。
“这样不好,时年。”黎洛的声音像无奈的叹息,“你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里,这样得不到好的休息,长期失眠对身体和心理是双重负担……”
时年突然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黎洛,你说这些话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黎洛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你明明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抽身离开之后,又反过来用一切为我好的语气劝我去看医生。残忍地推开我,又自以为为我好,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时年的声音冷淡,每一个字却都是在指责她。
黎洛怔怔,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半晌后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反驳他,便听见对面室友的小声提醒。
“大家都在休息了,可以别说话了吗?”
黎洛心里顿时充满歉意,她急匆匆地朝时年说了句“白天再说”,便迅速地挂掉了电话。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黎洛想,她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寒假,可能也就三周多一点的时间,时年怎么突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