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想不明白的事，时年很通透。

从前他总是在克制自己，不想展现出任何不正常的一面，实则他心里夯实的城墙早已千疮百孔，大厦将倾，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将它推倒。

理智被撕裂，魔鬼占了上风。

早晨七点，黎洛准时起床，她梳洗完毕后背上书包出门，今天她有一天的课，不能有丝毫懈怠。

刚出宿舍楼大门，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无声而专注地注视着她。

黎洛咬咬唇，还是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昨天晚上的谈话还没完。

还差几步的距离，时年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他的手是冰的，脸颊同样寒凉，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上冷意：“我睡不好。”

黎洛推开他，鼻尖被冻得通红，开口说话都带着几分睡眠不足后的委屈：“昨天你在电话里说我虚伪，可是时年，你想过我吗？我也是个活人，我需要休息，不可能二十四个小时都能照顾到你……”

控诉还没说完，就被人生生打断：“知道了。去吃早饭吧。”

时年不想听她说这些，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往食堂里带。

他不打算再和黎洛谈话。

也不打算放过她。

黎洛给自己买了杯豆浆和一碗面条，吃过早餐的时年单手撑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吃完早饭便是去教室上课，她和时年选了一模一样的课程，所以一整天，她和时年没有片刻的分离。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多讨厌，只是她有些疲倦。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黎洛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一整天里，她最轻松的时刻是独自一人在浴室洗澡时，温暖的热水洒在她的皮肤上，狭窄的浴室里盈满白雾，好像只有这个时刻她才能得到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放松。

黎洛莫名怀念起时年对她无比冷淡的时候，至少那时她是自由的。

*

黎洛总觉得，自己步上了前一世的后尘。只不过前一世她是主动的，这一世她是被动的。

前一世，她把程一言当做照亮自己世界的光芒，将他奉为至高无上的神，直接后果是她忽略了自己的朋友，失去李冰清，在大学除了心怀不轨的楚怜，也没有交到任何知心好友。

而这一世，时年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的时间。因为她待在寝室里的时间不多，所以和室友的关系不咸不淡，就连关系最好的莫莉，因为联系越来越少，似乎也要滑到点头之交那边去了。时年不喜欢两人相处的时候玩手机，所以她和胡月他们的联系也逐渐减少。他不喜欢她和别人说话，所以她只能拒绝所有找她聊天的人。

时年似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正他每一条都能做到——他没有别的朋友，更看不到陌生人，仿佛黎洛就是他这个社会所有的联系。

一个重担压在她的身上，黎洛几乎被逼得喘不过气。

黎洛会意识到她快与世界失联，是因为在生日那天她接到快递打来的电话，说她有一个国际快递。

她这段没在网上买任何东西，光是有快递就很不可思议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国际快递。她跟快递员再三确认，对方让她报号码报姓名，最后告诉她，是她的快递无误。

她心头带着疑惑，时年知道后倒没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去取快递。

一个包装得极为严密的箱子，经过层层转运，外面已经有些破损。在看见寄件人姓名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稍稍放大，但很快恢复原样，向快递员道谢之后抱起箱子往回走。

“谁寄的？”时年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个毕业去了国外留学的朋友。”黎洛平静地回答，“你应该记得她，我还找你帮过她忙。”

略一停顿，时年点头：“原来是她。”

黎洛说要先回寝室放快递，时年同意了，因此她走得飞快，生怕时年反悔或者又对这个快递生出什么兴趣来。

因为寄件人不是李冰清，而是路泽。

刚才取快递时，她很害怕时年看到张贴在箱子上的寄件信息，他一直对路泽的敌意很重，谁知道他看见寄件人后会不会直接逼她把快递丢掉。

黎洛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大脑里驱逐。她打开寝室门，将快递包裹放在自己的桌上，又迅速转身离开，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今天是她的生日，时年带她出去吃饭的时候送给她一份礼物，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鸟笼，里面有一只翠蓝色宝石雕成的小鸟，这只翠蓝色的小鸟会随着光影的移动改变颜色，从某些角度看上去仿佛蓝绿相间。

“真漂亮。”黎洛难得惊叹。

“喜欢的话那就不要取下来。”时年一边给她戴项链，一边轻声道，他看见黎洛后颈上白嫩如玉的皮肤时眼眸一暗，“记得要一直戴着。”

像是恳求又像是威胁。

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喜欢这条漂亮的项链了。

到底是高高兴兴地吃完了这顿晚餐，晚上在时年的公寓里，她还和父母打了视频电话。父母祝她生日快乐以后，看到背景不太对劲，又问她在哪。

黎洛撒了个谎，说自己和室友出来玩，住在外面的酒店里。

父母没有怀疑，只是让她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最后说了句好好玩便挂掉了电话。

黎洛躺在床上，正想再玩玩手机，时年就从浴室里出来了。她立马把手机丢开，装出乖巧的模样看着他。

这又是一个不太平的夜晚。

今年她的生日是在周五，生日过后她又在时年的寝室里待了足足两天，直到周日晚上才得到机会回寝室一趟。

她一回到寝室就去拆被她冷落了两天的包裹，拆开外面的纸箱后，里面又是一个纸箱，再拆开这个纸箱里面是一个泡沫箱子。黎洛继续拆，拆到最后是一层厚厚的气泡袋。她费力地拆开后，惊讶地发现里面放的是三瓶香水。

二十二号香水的三个版本，淡香水版本，古龙水版本，香精版本。

她没想到路泽会送她这个，惊讶过后，她把香水收起来，扭头收拾被她丢了一地的箱子后又捡到一张明信片。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祝她生日快乐天天开心之类的套话，落款处签了个路泽的大名。黎洛微微一笑，把明信片丢进抽屉里收好。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想要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