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月的到来，课程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两周，几乎所有课程都已经结课，只用认真准备期末考试。

黎洛待在公寓里，和时年一起学习、吃饭、睡觉，除了外出考试和父母打电话，她几乎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所有的朋友都在渐渐离她远去，这个世界也在渐渐远去。

倒数第二门考试黎洛和时年不在一个考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时年已经在考场外等她。

考试一结束，黎洛交卷后拿起自己的书包朝时年走去，班长突然拦住她，询问她要不要参加之后的同学聚会。

班长话音刚落，黎洛抬头看见时年不悦的神色，正要拒绝时，忽然听到小九的声音：“答应他。”

黎洛愣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知道了，我一定会按时去的。”

得到黎洛的保证，班长高兴地走了——毕竟班级聚会一个学期一次，能来的人越多越好。

答应去班级聚会的黎洛不敢去看时年的脸色，她抓紧书包带子，低头盯着地面走路。

这样走出一段路后，时年看一眼她蓬松的发顶，轻声道：“你就不能乖一点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黎洛只觉得憋屈，“一年只有两次的班级聚会，这个你也要管？”

“我认为你没必要去。”时年似乎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黎洛不打算让步，她抬头，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没必要？本来和大学同学见面就很少，同学聚会再不去，恐怕以后我谁都不认识。”

“有认识他们的必要吗？”时年不以为然。

黎洛一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烦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时年冷漠到轻视的目光里，她定定地看着他：“我是人，是群居动物，我需要和别人联系，需要和别人交往。而不是像你这样，孤注一掷地把所有感情投映在一个人身上，你不累吗？”

在时年开口说话以前，她突然提高音量：“你不累，可我累。被你逼得喘不过气，我快受不了了，可你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

是的，时年根本就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每次跟他谈话就像在对牛弹琴，这样的沟通毫无作用，只能让情况逐渐恶化。

黎洛盯着时年，心里仍旧对他有微弱的期冀。

“我知道了。”他平淡地回答。

黎洛心中所有的期待在这一瞬间被熄灭。

他还是不懂。

没有办法沟通，当所有的聊天都失败之后，沟通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也失去了意义。

黎洛放弃了，她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等到哪天她再也受不了的时候，就让她跟着时年一起发疯算了。

她装出一副像时年那样无所谓的模样，吃饭、睡觉、学习……冷眼旁观，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可时年似乎并不介意她这种无声的对抗，仍旧和从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心中的愤怒和暴躁无法发泄，只能继续憋屈下去。

黎洛放弃了，只能一再将自己的地位放得更低。考完试的那天，她低声细语地跟时年说话：“我去班级聚餐，就去吃个饭，后面的娱乐活动我不会参加，很快就回来。”

时年沉默着，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窥探不出任何情绪。

黎洛习惯了他的静默，见他实在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干脆拿包起身离开。时年坐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咔哒一声关上门，将他一个人留在空旷安静的房子里。

阒然无声之中，时年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后他睁开眼，点开手机里的一个隐藏应用。应用里是一片地图，地图上除了地标之外，有红色和蓝色两个光点，红色光点在不停移动，逐渐离蓝色光点远去。

时年凝视着屏幕，距离越远，眼眸里的黑暗也越来越深。

他在黎洛身上放置了微型定位器，就在他送她的项链里。

那个鸟笼型吊坠中有个蓝绿色的小鸟，米粒大小的定位器就在小鸟被掏空的腹部。

他不出门也可以掌握她的动向，就像这条项链的寓意，笼中之鸟。

他静默地注视手机屏幕，半晌之后，他起身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

这次聚会，班长选的是自助，黎洛挑了些食物，跟久不联系的室友坐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刚来见同学的陌生感已经全部消失，她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因此在同学邀请她喝酒的时候没有拒绝，小小地喝了几杯，至于之后时年会怎么跟她发火，她完全抛在脑后——人活着就要及时行乐，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聚餐上氛围很轻松，大家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便笑成一团。黎洛发觉自己真的已经脱离人群太久，学院里班级上的事情她几乎一概不知，此时只能笑眯眯地听着别人讨论。不过对她而言，这样也不赖，至少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会哭，会笑，走在充满烟火气息的尘世里，哪怕只是倾听也好。

莫莉大笑着和室友说完话，一转头，看见黎洛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你的项链好漂亮。”

黎洛一愣，随后勉强笑着点点头：“嗯。”

其他室友的注意力也因为莫莉的话被吸引过来，她们都跑来看她的项链，七嘴八舌地赞叹，知道是她男朋友送的之后，又开始说出一些羡慕的话来。

黎洛听进耳朵里，又怎么能否认。

可是其中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室友们便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讨论别的东西。黎洛端起放在桌边的酒杯，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酒，缓缓吐出一口气。

有人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黎洛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比较面熟的男朋友——面熟是因为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作业都要交给他，黎洛和他打照面的机会比其他人要多，自然对他比其他人熟悉一些。

灯光之下，他脸庞绯红，手上还端着一杯酒，看上去像是喝多了。

“可以出来一下吗。”他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黎洛皱着眉，偏头看他一眼，随后点点头，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店门朝着马路，门前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行道树。学习委员站在树下，因为酒喝得太多，舌头都有些麻，说话都显得含糊：“我、我专业分流去了信息。”

黎洛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用意，茫然地点头。

“那你呢？”他问。

“物理。”黎洛道。他们这个专业大一结束后要再细分方向，主要有信息、数学、物理三个方向，黎洛本来想去数学，却因为时年硬生生改成物理。

学习委员了然中透露出些许失望：“和你男朋友一起，对吧。”

黎洛点点头：“嗯。”

“我……我其实……”学习委员顿住，突然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白酒喝完，双眼发红，盯着黎洛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黎洛叹口气：“谢谢你，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黎洛转过头去，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