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没锁,黎洛从房间里出去,打算先和时年好好谈一谈。
此时时年站在窗前,背对黎洛,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他轻声道:“你醒了。”
黎洛无心再与他正面对抗,只是坐在沙发上,无比平静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时年转过身来,灯光之下,他的目光无比平静,但从黎洛的角度看来,却显得残酷无情,“帮你履约。”
黎洛抱住自己的脑袋,再抬头时恳求地看着时年:“可是我不想出国。”
“你想不想不重要。”时年走过来,拉起她的左手,在带有戒指的无名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你最想的难道不是把我送进监狱里?不过我原谅你了,没有第二次。”
她想缩回手,却被强硬握住,只能瞪着他恨恨道:“你这么颠倒黑白是要遭报应的。”
时年并不介意她说的话:“如果诅咒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人了。”
黎洛别开头去,缓缓闭上眼睛,嘴唇轻启,道:“你把我的保研资料放到哪里去了?还是丢了?”
“在带着你前往海岛上时,丢进海里了。”时年没有骗她,他说的实话,至于之后黎洛会不会恨他,他都无所谓。
果不其然,黎洛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愤恨,说出来的话像一把尖利的刀:“你真的想毁了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时年坐在沙发上,将她抱起来,凝视着她,“从始至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是你推开我……”
“时年!”喊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眶倏地变红,“你为什么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你为什么觉得都是我的错?你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总是这样……”她的声音逐渐变低,直到几乎听不见:“这根本不是爱。”
时年沉默不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
过了半晌,他轻轻揉了一下黎洛的头发:“发泄够了就去吃饭。”
“……”黎洛没有说话,当时年站起来带着她走向饭桌时,她顺从地走了过去。
没有必要在吃饭喝水这样的事情上耍小性子,只有能活下去,才能慢慢谋划其他的事情。
所以黎洛坐在饭桌上,好好吃完饭后,一句话不说,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现在保研是不可能了,升学的希望被时年毁了,只能尽力保住大学的学位证,不然以后只有个高中毕业证,如果哪天时年把她抛弃了,找工作恐怕都找不到。
大学还有大四一年,大四上有零星的一两门课程,课不多,大部分人都开始忙着找工作。大四下就彻底没课,只有毕业设计。
思考清楚后,黎洛抬头看向时年,说:“你会让我去上课吗?”
时年看着她,最后终是点了点头。
黎洛多少松一口气。
这样,也不算太偏离原有的生活轨迹吧?她自欺欺人地想。
她经常觉得,她没有多的拼死拼活的极端感情是因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随遇而安也是一种莫大的本事。
虽然她很想从时年身边逃开,但是,在性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之下,她更愿意静观其变,再耐心等待机会。
她不想跟着时年出国,到了国外,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慢慢来,总有办法的。
*
黎洛总是表现得很顺从。
因为脚踝上的电子脚镣,她只能穿宽松一点的长裤,将它遮挡起来,不让任何人察觉有异。
她努力上课学习写作业,从来不和其他人说话,也不对着其他人笑,因此和学校里所有人的关系都变得越来越淡薄,直到也留下一个高冷的名声。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无力挣扎。
她用不了手机,只有在和父母打电话的时候才能接触到。
没课的时候,她就一直被关在公寓里,可以看书,可以睡觉,也可以看电视,但就是不能出去。
某种意义上,这和孤岛上的生活没有区别。
黎洛越来越沉默了。
有时候她很难集中注意力,也会没来由地暴躁。比如做一道难题,会走神好几次,怎么也做不出来时,她总有把整个书架全部掀翻的冲动。
更多时候,她目光涣散,瞳孔无法聚焦地盯着某一个地方,直到眼睛酸涩,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泪。
拿到空白的纸张时,会无意识地画下一些线条,越画越乱,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一点。
伴随而来的是失眠与惊悸。
即便她不愿意去思考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但她还是轻而易举地猜测出了原因。
她患上了抑郁症。
被时年逼出来的。
他不准她和别人说话,不准她和外界有任何联系,就连和父母说话也得经过他的同意。
她时常在想为什么他没有进监狱,他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折磨任何人。
“喂喂喂,黎洛,你可不能这么想啊。”小九突然跳出来说,“忍忍就好,忍忍就过去,很快的,不会让你跟他一起出国的。”
这句话让黎洛捕捉到一丝希望,目光却仍旧带着深深的绝望:“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鼓起勇气来,别再萎靡下去了,接下来你还有新的任务呢。”小九难得鼓励道。
小九的话多少对她有了些作用,毕竟不用出国就算是最好的安慰话语。
寒来暑往,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行人穿得越来越多,树叶越变越黄,每天都可以看见清洁工推着一车一车的树叶离开。
黎洛站在窗前,对于窗外世界的变化难以察觉,因为室内仍旧温暖如春,她只用穿着长袖的棉质长裙便可以抵御温度变化。
十二月的第一天,漳城迎来第一场雪,夜半雪花开始飘落,覆盖在树上,为整个城市换上银色的新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黎洛在窗前便看见外面浅浅的一层积雪,天空中,六角雪花还在不停落下。
时年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问:“在看什么?”
“雪。下雪了。”黎洛木然的双眼里燃起一抹火花,“我们出去玩雪吧。”
时年半垂眼帘,静默良久,终于用低沉的嗓音道一声“好”。
这是从暑假以后,黎洛头一回户外娱乐活动。
在时年的要求下,为了防止风寒,她穿了很多衣服,才能和他一起到小区里去。
他们在小区里堆雪人,用积雪做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段时间以来,黎洛的每一个微笑都显得无比勉强,只有眼下她笑起来时,才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可是那个笑容就那么凝固在她脸上,她突然抽一声,眼泪掉了下来。
现在我也是个精神病了。她自嘲地想。
所以下一秒就委屈地嚎啕大哭。
没来由地止不住地大哭,一直到时年把她抱回去,不停地安慰她。
他说,没事了。
但怎么会没事,黎洛想——除非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