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零绝没有想到,他会遇见恐怖袭击。
在准备带黎洛来这个国家前,他做了充足的功课。确定这个国家政局稳定,制定前往富人区的最佳路线,本来是可以乘坐直升机直接飞过去的,但考虑到穿过首都并不危险,所以他选择了乘坐汽车。
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他和黎洛如今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时零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不久前还在醉生梦死,现在就待在尸体堆里,被枪指着抱住自己的脑袋。
几分钟前,他和黎洛被这些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恐怖分子从藏身的房间里带出来,被带到大厅里。
原本洁白安静的医院大堂已经被血染红,墙壁上有不少弹孔,有许多中弹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
这个阵仗,无论是时零还是黎洛,都不曾见过。
那些人叽叽咕咕地讨论着什么,黎洛一个字都听不懂。蹲在她前面的是一个黑皮肤护士,似乎非常害怕,身体不停地颤抖。
黎洛用余光瞄了一眼时零,他的脸完全被手臂挡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这时,蹲在她前面的护士忽然大叫一声,猛地站起来朝前面持枪的恐怖分子扑去,那些人几乎是立即开枪,护士就像个活靶子一样被打成了筛子。
四周尖叫声响起,黎洛呆愣地抬起头,血液溅在她的身上。
是真的会死。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反抗是最糟糕的选择。
随后发生的一切显得格外的顺理成章,他们被蒙上眼罩,带离医院,坐上车不知道要被带去哪个地方。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因为全程有人看守,黎洛不敢贸然呼喊小九,但是就算把那条死狗喊出来也未必有办法,除非它能逆转时空。
她现在还很担心时零,担心她和时零失散,毕竟就算是死,跟认识的人死在一起多少有个心理安慰。
这里的基建糟糕,道路凹凸不平,她所坐的车也不停地晃悠。
几个小时后,车辆终于停了,她又被带着前行了一段路,眼罩这才被扯下来。
她眼神不敢乱瞟,但仍旧从目光可及之处看见的东西分辨出,他们应该是在一个破旧的村子里,四周吵闹,许多人席地而坐,在喝酒玩游戏,说的语言她仍旧无法听懂。
看起来他们像是被送到了贼窝里。
这个认知让黎洛越发惊恐。
她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吗?
运气唯一比较好的是,她和时零被关到了同一个地方。
时零的脸色很差,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坐在墙角里一言不发。他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就像一座雕塑。
黎洛小心翼翼,动作缓慢地挪过去,抱着腿在他身边坐下来。
之前精神紧张还不觉得,现在稍微放松一点点,她又开始头晕脑胀——之前的高烧没有好彻底,也许这又是一次反复。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黎洛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妇女被强行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一阵连续的枪声。
她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脸色煞白。
时零忽然抓了一下她的手指,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没关系了。”在这一刻,黎洛不想再介意那些事情,只是勉强打起精神,微微一笑,态度温和地安慰他,“我们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管有没有,这么想,至少有点心理安慰。
时零看着她脸上的强颜欢笑,心里的害怕却并未削减半分。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曾经只在新闻上看见过,身边的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都没有谁亲身经历过。
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黑漆漆的枪口会不会抵上他的额头,在生死攸关面前,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遇见的那些事不过都是小事。
什么羡慕嫉妒恨,都不过是生活中的小打小闹,他却表现得像天塌了一样,甚至把无辜的人卷了进来。
“我不想死。”他说,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黎洛自顾不暇,但这个时候她仍旧强撑着安慰道:“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坐了许久,直到有人送了食物过来,是清水和烤制的饼。
这种饼很硬,咀嚼半天才能勉强吞下去,并且吞一口就得喝一口水。时零以前觉得自己在三里坡去找黎洛的时候吃的是猪食,那现在就是吃得比猪还不如。
他每一口都吃得很艰难,可他也有另外的发现。
这些人给他们提供食物,没有直接把他们处决掉,会不会就是因为想留着他们进而完成某种利益置换?
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殒命在这片干燥的大陆上。
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因为这个高兴起来。
时零勉勉强强吃完东西,忽然听到轻轻的低泣声,他转过头去,看见黎洛抱着腿在哭。他本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想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的时候,接触到她皮肤的一霎那,他猛地清醒过来。
——黎洛还在发烧,她根本就没好彻底。
“还好吗?”时零掰开她紧握着的手指,让她握住自己,试图安抚她。
“我头痛……”黎洛一说话就开始掉眼泪,她的大脑烧得神志不清,再加上精神紧张,整个人进入无比脆弱的状态之中。
时零一咬牙,站起来走到看守他们的人旁边,用流利的英语询问他们有没有退烧的药,他的朋友正在生病,必须得到治疗。
但这个人不会英语,两个人谈话如同鸡同鸭讲。
时零无功而返,他看着额头上满是冷汗的黎洛头一回想给自己一拳。
两个人在山村里见面的时候,她还是健康有活力的模样,充满热情,生气的时候还会打他。短短几天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还得不到任何救助。
他真是个混蛋。
时零走上前去,单手抱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而后拿起她没有吃的饼,掰成小块小块地喂进她嘴里,又把清水喂给她喝。
他不想害死她。
不是因为害怕时年追责,而是因为他真的不想害死她。
如果不是他幼稚地想用她来威胁时年,又怎么会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